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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辈子李绒断气之后,并未及时魂归地府,而是在人世飘荡了七七四十九日,叫她看透了身后事、身后人。
之后才又去到一个怪异的所在,看了那名叫《贱籍首辅》的话本子。
当时杨家人除了杨绦外,听闻她死讯,竟个个拍手称快、直道她死得好啊,终于遭报应了。
就连话本子男主杨谦,在京城接到消息时虽没说什么,内心深处却也未尝就没有那一瞬的畅快。
杨家人与她毫无关系,他们如何诽她谤她,她都不在意。
但是,她的至亲们啊……
她的两个哥哥和嫂嫂,在送走孙府派来报丧的下人之后,竟一转过身就说:‘她给家里蒙羞这些年,如今也总算是去了……’。
她下葬入土那日,他们没有去看上一眼、送别一番,就更不用奢想以后清明时节他们会去扫墓祭拜她了。
而她似妹妹更似女儿般照顾疼爱大的李络,也只是在京城里接到信件之后,像一个围观热闹的外人一般,叹过一声‘红颜薄命’,也就了了。
甚至都没有想着买一点香烛纸钱,遥祭一番亲姐。
李络随后立即给在杭州的爹写了封信,劝她们共同的爹节哀:
‘死人已矣、活着的人更重要,我们要过得更好才是,连着姐姐那一份一起活着。’
李络写下这些字句时,当时就飘在李络身后亲眼看着!
气得她恨不得趴在她耳边嘶吼:‘谁稀罕你连着我的那一份一起活着!?我死都死了,我还有什么寿数,可以分给你一起活?你也不怕折寿!!假惺惺!’
李络写了信,又给丧‘妻’(妾)的孙家备了一份礼送去,以‘丧仪份子钱’之名。
孙潜是杭州有名的富商,李络为她丈夫杨谦拉拢一二、以图银钱支持,这无可厚非。
但问都不问一句亲姐姐的死因,甚至明里暗里或许无意地劝李仙工不要深究此事,对她这个死得不明不白的姐姐,未免也太无情了些?
想来也是令人感慨,被李绒和全家人团宠着长大的李络,那真是天真无忧、不通俗事。
然而,不过婚后三年,竟然也懂得了那些个拉拢之道,熟练地算计着金银经济了。
李绒是孙潜妾室,死后不设灵堂不办葬礼,不能埋入孙家祖坟。她是外嫁女,也不能进李家坟场。
最后仅一副棺材装殓了李绒尸身,埋到杭州城外的一座小孤山上。
来送行的也只有她爹一人,一个大男人在无人的小孤山上嚎啕大哭,却又无可奈何。
虽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手心的肉可是更厚的呢,捧在手心的幺女还要好好过日子呢,大女李绒已经死了深究也无用,死人哪有活人重要呢?
再则,嫁了个进士官人的幺女不想替姐姐撑腰,他李仙工一个匠户工匠,又能拿富商孙潜如何呢?
李仙工那样嚎啕大哭上一场,李绒心中对他的怨气,也就消了大半。
李绒八岁那年,她娘因病去世,于是她接过家中琐事,自此操心起来一家人的衣食住行。
两个哥哥前后相继成亲那年,她也才十四岁,竟然也和她爹一起操办了两人的婚事,帮着把两个嫂子风风光光娶进门来。
她李绒自问,没有对不起李家任何人!就算他们不知道她悔婚杨谦的内情,以为她是嫌贫爱富。
市井百姓人家,三书六礼走了大半,临到婚期前只差迎娶,末了悔婚的都不是没有。他们不过是一桩多年前的口头婚约罢了,悔了也就悔了,又是多大的事呢?
杨家当时不过匠户贱籍罢了,又不是什么显赫之家,又有多大的妨碍了?!
她又没杀人放火,又没做其他恶事,至于对她深恶痛绝,恨不得她死得干干净净吗?
做了近二十年的家人呢,到头来竟也没念着她旧日里的一点好。
现在再想想,哥嫂们当初态度之所以会那样,不过是见杨谦考上了进士前途无量,为了巴结杨谦。
才恨不得她这个悔婚的人死得干干净净的,甚至不愿多过问一句她‘急病去世’这事,彻底与她划清界限。
真是无情又愚蠢。
李绒必须得实话实说,观杨谦之后一生的行事,可知他确实并非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之人。
并不会因为李绒曾悔婚于他,一朝得志就念着报复她、置她于死地。
只看那孙潜,他亲自灌药毒害她时就说:
‘悔不该和你撕破脸皮,逼迫你和四叔做真夫妻。如今看眼下情况,再去猜来日,我实在担心你向杨谦借势,反身报复于我啊……所以我不得不绝了你这后患!’
只因为,杨谦毕竟是她李绒的亲妹夫,杨谦为人又正直宽容,再又碍于亲戚情面,在她求上门时当会照拂一二。
再者说,假使杨谦生性斤斤计较,为了他这被退婚之人的面子,他也只会当这事不存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会特意去针对她。
然而,她悔婚的事并没宣扬得人尽皆知――否则于杨谦名声有碍,反正李家和杨家结了姻亲,如此李绒也可扯虎皮大旗狐假虎威,照旧能借势。
更何况,杨谦还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呢?
……
李绒现在想来,她上辈子因给杨谦和李络两个有情人让路,悔婚杨谦,让他受辱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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