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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方才阿晏行礼时王后娘娘为何不欢喜,阿晏就很欢喜呀。”狐御晏不解道。

“兴许王后把欢喜藏心里了呢。”狐御支耐心道。

“夫子说做学生要有学生的样子,那当王后是不是也要有王后的样子。”狐御晏认真道。

“孺子可教也。”狐御支眉眼含笑,淡淡道。

“小小年纪有如此觉悟,定边王的小世子可真是聪明伶俐。不知今夕何岁啊。”一旁的北凉老将捋着胡子眯眼赞许道。

“老伯伯,阿晏四岁了。”狐御晏看向老者,伸出四根手指比划道。

“哦,四岁了,小世子真是聪慧过人。”老者笑了笑,面容慈祥。

“四岁?月氏灭族时都说月氏女王有一遗腹子,若是活到今日,也该是这般年纪了。”独孤邑身旁的一位年长的史官唏嘘道。

薄奚浅靥举着茶盏的右手顿了顿,挥袖掩面,阖目送盏,隐去湿眶。待放下杯盏,又是一副清净无波的双眸,又是一身冷月无边的高贵漠然。

察觉到独孤邑投过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薄奚浅靥微微抬眸,浅浅淡淡地看了回去。

狐御支看到这般场景,想到她信上所言,所谓安好便是这般安好么。

独孤烨将席间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却不做声,只侧身让云贵妃添了些薄酒。二人眉目传情,显得薄奚浅靥这个王后忒失了脸面。

薄奚浅靥也不恼怒,流言终归是流言,越是自乱阵脚、横加阻拦,越是确有其事、予人把柄。不如便由它去罢?只是独孤邑城府颇深、身份不明,她须得万分谨慎才行。

说他眠花宿柳、留恋芳丛,却也不见他分外痴心哪位女子以至于娶妃生子,也不见他同谁如胶似漆、你侬我侬。所为不过是今日逛了烟花柳巷看上了哪个美人,明日打马游街与哪个仙子一见钟情,最后一一豢养起来,所谓妻妾成群不过是侧妃、小妾多了些。

如此浪荡,清白人家当然不愿将自家娇女嫁与他。偏偏此人过于风流倜傥、俊逸疏朗,顶着一副好底子招摇过市,仍旧诓了不少怀春少女以身相许,更有甚者为他寻死觅活。

他倒有自知之明、来者皆拒,也算是做了善事几桩,拯救了世间本该发生的好姻缘。

“绝世翩翩佳公子,北凉非裕王莫属,然实非良人。”民间如是评。

宴席散后,狐御支携狐御晏径直离宫,独孤烨携云贵妃翩然而去。

“皓月清辉,良辰美景,王后独自在此,有些落寞啊。”独孤邑倚着樟树,摇着扇子道。

百花丛外,薄奚浅靥走到秋千架下,敛了衣裙坐下,神思悠远道:“许是裕王觉得落寞罢。”

“分你一杯,又不是不会饮酒。宴上喝那么多茶不觉得索然无味吗?”独孤邑自斟自酌道。

薄奚浅靥接过杯盏,也不掩袖,一饮而尽后伸手将杯盏递了过去。

“王后忒无趣了些。”独孤邑垂眸笑笑,倾杯满上。

“裕王倒是有趣得很。”薄奚浅靥难得一笑,仿佛真情流露般,叫人看出了几分真诚。

“哦,如何个有趣法。”独孤邑望了一眼月色,又看向她道。

“裕王自诩风流,却是别有所求。哪有□□妾成群,却不立妃;哪有人不争权夺利,却步步为营;哪有人心思单纯,却存活至今。裕王所图,不免流俗。”薄奚浅靥晃着秋千道。

“本王所图,始终不过一个你罢。何苦将本王描述得如此可怖。”独孤邑放下杯盏,走向她,走向她那一身清辉道。

“裕王这般情深似海的姿态真是信手拈来,几乎以假乱真。”薄奚浅靥觉得自己虽不胜酒力,几杯而已倒也不至于丧失清醒。

“王后这般无情又想诓骗何人。”独孤邑又走近了些道,披着一身月光而来,恍若仙人。

“本宫无情不假,裕王无心也真。左右是冤家路窄,本宫无话可说。”薄奚浅靥淡淡道,起身离开,漫步花丛,垂手抚花,衣袖上沾了不少花瓣。

“王后所言甚是,一个无情,一个无心,倒真是天作之合、人间绝配。”独孤邑跟随其后,牵过她微凉修长的手指道。

“裕王僭越了。”薄奚浅靥侧身回首,怒目而瞪,一个大挥袖,抽出手指道。

“王后何须如此动气,教本王如何欢喜是好。”独孤邑抚上她吹弹可破、微微发烫的双颊,不想她如此不胜酒力,果真是不会饮酒。

“好你个登徒子,竟敢在本姑娘面前放肆。”薄奚浅靥说着抬袖挥开他的手臂,一个漂亮的转身将他擒拿,又扯掉他的发带将他的双手捆了起来。

被薄奚浅靥杀得这般措手不及、一招制服,独孤邑起初觉得匪夷所思,转而不怒反笑,觉得甚是新奇有趣,虽说后知后觉,但当初不也是占尽了便宜,不可言亏。

“你,过来。”薄奚浅靥踱步走到他面前,手臂交叉抱在胸前,稍稍歪头思忖,指了指他,勾手道。

薄奚浅靥眼神迷离,却杀气满满,神色冷漠,独孤邑见状忍俊不禁,岿然不动。

“莫要以为皮相生的好看了些便可以恣意妄为,虽说你过分好看了些,可本姑娘不吃这一套。你笑什么,以为卖弄姿色便可逃之夭夭吗?好你个采花贼,本姑娘就让你采个够。”薄奚浅靥不耐烦地又看了那披头散发、丰神俊朗的男子一眼,勾住他的腰带疾步将他带至花丛繁盛处,然后松手,推到。

“敢问女侠尊姓大名?”独孤邑笑意深深,秀发披散,在被推到之前问道。

“本姑娘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千代暮是也。”薄奚浅靥辣手摧花,将花瓣齐齐泼到他脸上、颈上、衣衫上,大有就地取材、用花掩埋之势。

蹲了许久,薄奚浅靥满意地叉腰站起身来,却因头晕无力,没有站稳,晃了晃,倒了下去。

若不是她吃了酒,独孤邑大概也挣脱不了,只是见她玩的开心,便陪她演上一出。

独孤邑抖落一身花瓣,将她护在怀中,大约是躺久了,也没站稳,揽着她一同栽了下去,栽得个惊心动魄、花瓣纷飞。

“你个登徒子。”薄奚浅靥喃喃道,伏在他身上睡了过去。

独孤邑无奈地笑了笑,却又像意识到什么,笑容渐渐消失。

“千代暮,有趣。”独孤邑起身拂落满身花瓣,轻松抱起她,在她额间落了一吻。

难得温柔,难得纯粹,难得欢喜,这一刻是他有生之年屈指可数的一次真情流露。

清风阵阵,花香袭人。月光之下,独孤邑抱着她行走于百花丛中,笑得惑乱人心。

翌日,百花园花瓣遍地、一片狼藉,花奴痛心疾首,只道是哪只猫顽劣不堪乱了花丛,折了他悉心培育的名贵花木,简直是要了他的老命。

薄奚浅靥一觉醒来全然忘记了昨夜的细节,见床边落了许多花瓣,依稀想起月色当头,她喝了独孤邑递过来的酒,然后同他争论了许久。只是这花,从何而来?

“罢了,日后还是滴酒不沾的好。”薄奚浅靥看向散落在地的花瓣,叹气道。

狐御支来北凉所谓何事,她不知晓。而在难得欢喜这一点上她很有自知之明。

那日在宴席上,她呈现出母仪天下、端庄持重、冷静淡漠的样子,却无人知她为了不多看狐御那边一眼压下了内心多少次的风起云涌。

他们那么近,又那么远,平生第一次她动了心,却不得装作若无其事。

仿佛当年她不曾做他的王妃;他不曾救她于危难;他们不曾相识于幼时,不曾共渡难关。

都是矜持孤傲、沉默寡言之人,偏偏遇见,偏偏爱上,偏偏进退两难,偏偏不可成全。

暮冬时节,薄奚浅靥得到狐御支来信,信上说赫连谟即将成亲,迎娶南夏的将军之女;又言他二人两情相悦,是时送出当年她选的那对流苏并蒂莲金簪了。

狐御支很早之前便认识千代暮了,只是多年后她却忘得干净,在月氏为质子时一见钟情是,在扶风城花朝节时一见如故是,在胡玉城马上一回顾、胜却人间无数是。

她从来都不知,做他的王妃时他也没告诉过她。只是一次闲聊,赫连谟不经意间道了出来。

话说,她武功那么好,不该遇刺,但行刺之人瞄准了他,她关心则乱,便忘记了他身手非凡,甚至在她之上一事。

那日她昏迷间听得了赫连谟的那些话,才知自己这些年错过了什么。

醒来后,她还是那般孤傲,他还是那般淡然,可二人相处时日渐多,情投意合无需说破。

赫连谟说将军对她情深意笃,一直在找寻她;说将军守着她熬了通宵,方才有紧要事务要离开片刻;说将军担心她,他也担心她,要快些醒来才是。

那几日格外漫长,赫连谟说的话也较日常格外的多,狐御支也较平时格外的憔悴,她无力说话、起身,便索性赖在狐御支身上任由他煎汤喂药。

虽说那一次中箭是她剑客生涯的污点,但她委实觉得狐御支的怀抱温暖舒适、可以待一辈子。

替他中了一箭,倒失了自己的心,这般善良宽厚的剑客,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总之,值得。就像阿谟这样的好男子值得这天底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好婚事。

薄奚浅靥喜极而泣,一反常态地把凤栖宫的珍宝翻了个遍,后以无法如约送到作罢。

自薄奚浅靥下了蛊,独孤烨便换了个人似的,不说荒废朝政,却也不似原先那般勤政了。

“棠梨宫日日笙歌,云贵妃夜夜专宠,如今三月有余,却未有孕,此事大有古怪。”

“狐媚惑主,莫不是效飞燕合德之故。”“许是王上情有独钟也未可知。”

薄奚浅靥当然觉得奇怪,按说她当日所下之蛊只可迷情一时,饶是王上钟情于云贵妃,如此专宠也未免过了些,且王上向来励精图治、并非好色之徒。不过,云贵妃不曾有孕倒不足为奇,毕竟真要抽丝剥茧起来,原因可多了去了。

许是后宫中人嫉妒非常;许是王上护她周全;许是她不愿色衰爱弛;许是不想,许是不能。

本来事不关己,如今众怒难息,薄奚浅靥只好端着正宫的架子,义正言辞地承诺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后宫妃嫔一个交代。

至于交代什么,她查到什么是一回事,她如何措辞是一回事,而她能不能查到真相、和盘托出又是另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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