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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舒听他们讲话,顿时明白来,这好像那种小众先锋交流会一样,只是她完全没有听到什么,就已经要结束了,忍不住抱怨道:“都说了下车步行,偏你不肯。”陆赜瞪她一眼,用扇子敲敲她脑袋:“待会儿自然能见。”
果不其然,等人散得差不多了,有一个道童上来:“陆大人,我家先生有请。”
两个人跟着道童而去,往后百十步,便见一铜亭,一进去便暖和?非常。
一老者、五十多岁的样子,剃了光头,穿着道袍,不僧不道的样子,清节凛凛,面前摆放着棋盘、黑白云子,见陆赜来,挥挥袖子,笑?:“宣远兄,五六年未见,你大变样了。”
又指了指面前的蒲团:“对弈一局,如何?当年宣远兄,棋艺冠绝京城,不知官场案牍劳形,可有减退?”
陆赜解下斗篷交给秦舒,撩开袍子,盘腿坐下来,随意按下一枚棋子,笑?笑?:“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难道孔子出生以前,人们白天都点着蜡烛走路吗?陛下去年六月听此言论,不过微微一哂,道好一个狂生。”
温陵先生也按下一枚棋子:“将头临白刃,一似斩春风,老夫五十八了,还害怕什么呢?”
陆赜微微叹气:“你收的学生越来越多,门徒信众也越来越多,便是陛下不计较,那些朝堂上的儒家弟子也不会放过你的。虽有心学门人替你周旋,保你十载安稳日子,谁又能保你一辈子呢?”
温陵只笑笑?,并不回?答他?,反而瞥了站在陆赜身后的秦舒:“这位姑娘看样子也是善弈之?人。”
说着便放下棋子,望着秦舒笑?:“这盘棋,我已经输了,是不是?”
秦舒笑?笑?,从棋盒里拿出一枚白子,按下:“先生此局虽落下风,但是还有可周旋的地方,只是先生自己心里已经认输了,这棋怎么下也是会输的。”
温陵还未如何,却叫陆赜吃惊,往日里见她拿着棋谱,还以为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现在不过下一子,便死局变活局起来,幽深的眼神里充满了打量。
温陵先生抚须大笑?起来:“不愧是宣远兄的婢女,也学到你一二?分洞察人心之?处。”
陆赜丢下棋子,敲得棋盘叮咚之?声,站起来,耐心告罄:“你为官时,尚算个勤勉的好官,念着这个,凡是有参奏你,陛下皆念:此系老臣。但是凡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陛下对你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内阁对你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说罢便拂袖而去。
秦舒见他?走了,也并不跟上,跪在蒲团前,拱手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先生,我从前读您的书,有几个问题不懂,不知道可不可以请教你?”
温陵叫陆赜发作一番,倒也不生气,只好似一股春风拂过一般,笑?笑?:“圣人说,有教无类,自然可以。”
秦舒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张纸,递给温陵先生:“婢子字迹丑陋,叫先生见笑?了,只我想问问,先生可见过这句诗?”
那是秦舒早就写?好的,是教员的诗句,倘若这个温陵先生真的是自己的老乡,那么肯定能认出来。
不料,温陵先生拿过来,念了一句:“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好句,好句,写?此句者真乃千古大胸怀也。”
秦舒犹不死心,斟酌问道:“先生有没有觉得,你的脑子里时常出现另外一个人的灵魂?又或者,仿佛不是自己?”
温陵先生听了此问,倒是也不吃惊,笑?笑?:“你是觉得我太过离经叛道了吗?便生出这些神神鬼鬼的疑惑来。”
秦舒摇摇头,满眼都是期盼:“冒犯先生,并非我的本意,只是先生的回?答对我实在很重要。”
温陵先生笑?:“老夫快六十了,哪儿能寻常一句话就能冒犯得了的?你问的这话,十几年前,倒是有个人问过我同样的话,问我有没有乘过飞鸡,仿佛我是个疯子一样的人物。古人有驾鹤而去,她问我是飞鸡而去。”是飞机,不是飞鸡。
秦舒僵在哪里,一句话想问但是又怕问出来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先生,问你这个问题的,是贺九笙,贺学士,是不是?”
秦舒的心怦怦直跳,一秒钟仿佛有一万年那么长,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温陵先生吃惊的语气:“这倒是奇了,你怎么知道的?”
秦舒笑?笑?:“先生,我知道你跟贺学士是至交好友,我刚刚写?的那句诗词,你能否写在信中,请贺学士雅正?那词是我一位友人所做,他?生平最仰慕的便是贺学士。”
温陵先生抚须笑:“这又有什么不可以呢?这样的好词,你不说,我也会寄给她的,听好词一阕,一年都不用吃肉了。”
秦舒长吁了一口气,一颗心仿佛要跳到胸口,稽首:“多谢先生,婢子住在总督府后街第一户,名唤董凭儿,他?日再来拜访先生。”
秦舒走出亭子,脚步发软,扶着路旁的高槐站了一会儿,心道,这个贺九笙是自己的同乡无疑,但是她看到诗句之后会不会来寻自己,却未可知,不过,总算是有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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