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谈（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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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室内洒金镀霞，犹如覆了一层温软厚重的晶粉，落地窗平整剔透，倒映出两个相拥在一起的影子。

闻折柳满脸的泪,哭得浑身发抖，贺钦的手掌从他颈侧的柔软发丝下穿过去，温柔地环绕着他。

一种过于浓烈的感情紧紧地包围上来，滔天的洪水热切盘旋,将闻折柳深深席卷进漩涡的中心。房间变得很大,好像大到能够装下整个世界，他则突然变得很小,小到足以让贺钦把他捧在手心里。

丢人的窘迫和难为情的退缩随之在骨头缝里悄悄滋长起来,他抽抽噎噎的，渐渐止住了哭声,可很快便察觉到了一股无名的逃避感——他在贺钦足以熔化黄金的眼神下无地自容，恨不得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

“太丢人了……”他捂着眼睛，极力想擦去那些犹如地涌泉般难以断绝的眼泪,“我，我想……”

“不许想。”贺钦仿佛知道他下一句话要说什么，“想逃,是不？”

“可、可是我……”闻折柳几乎不敢直视贺钦的眼睛,嘴里语无伦次,只觉得头晕目眩得厉害,整个眼前就是一片金光和烟花炸开的绚丽疯狂,脑子里更是犹如爆炸了一个宇宙，星屑和银河在失乐园的废墟里撞来撞去，“不行，我还是……”

贺钦牢牢搂着他的腰肢，不让他从自己身上爬下去的企图得逞。

“看见了吗？”贺钦凑近他，压低声音问道，“这里。”

闻折柳的脑袋现在就是一团浆糊，他迷迷糊糊地问：“看见什么？”

贺钦笑的得意，把脸挨过去道：“我嘴唇上有一颗痣，是不是？”

闻折柳需要使劲甩头，才能在美色的迷惑和眩晕中稍微清醒一点，他木瞪瞪地点点头，听见贺钦接着道：“早就见你盯着它的眼神了，怎么样，机会难得，要不要亲一下？”

闻折柳瞪着那粒颜色略深的小痣，终是经不起诱惑，傻乎乎地凑上去亲了一下。

“一下就够了吗？”两人呼吸交融，他听见贺钦含笑的声音，又忍不住啾了第二下、第三下，啾啾的亲吻声音逐渐粘在一处，蔓延出了令人耳酣脸热的细微水声。

片刻唇分，贺钦俊美的面容也带着醉酒般的红晕，他抵着闻折柳，哑声说：“你看，就算现在没有槲寄生，我也亲你了。”

闻折柳只剩下靠在他肩颈处喘气的份了，他接着道：“本来还应该更早回来见你，跟你说这些的，但是因为去订了个小东西，浪费了点时间，所以……”

闻折柳苦苦挣扎，负隅顽抗：“我……我还没答应！没答应！”

“好的好的，你没答应，”贺钦顺着他的话，摸了摸他高热的脸颊，“都是我一厢情愿的。”

你才不是一厢情愿，闻折柳肿胀着眼睛，终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你是我用赎罪券换回来的。

很早很早之前，他一直在等待姑父姑母，还有刘天雄对他的道歉，他努力地学会当一个好孩子，洗碗、擦地、收拾房间，努力学习，努力将一切做到完美，什么好东西都先留给他的堂弟……虽然他拿到的好东西在刘天雄眼里也不过是次等的垃圾。他那么用力地证明自己，想要大家都知道他是好孩子，想让收留他的亲属因为他的好而感到愧疚。他们肯定会被自己打动的吧？然后就能痛哭流涕地抱着他说我们错了折柳你真是优秀啊……

可是闻折柳没能等到幻想中的歉疚，他只在无意中经过刘氏夫妇的房间时，听见他们相互议论着说：“这次考试天雄又输给他哥了，那孩子是故意的吗，怎么这么没心眼儿！”

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终于明白这个道理：被爱的人才是世上最无辜最可怜，最富有也最牛掰的人，至于不被爱的人……不被爱，不被期待，就已经他们仅有，且最大的罪过了啊。

不过，他早就不等那些没有心肺的人的道歉了。贺钦对他说对不起，这三个字足以抹平一切过往的崎岖和坎坷……现在，他也是世上最无辜最可怜，最富有也最牛掰的人啦！

夜幕徐徐四合，墙壁上忽然传来敲击声。

杜子君无奈的声音闷闷地传来：“提醒一下，两位哥，别忘了正事。还有……要吃饭了。”

闻折柳晕头转向的，一下听见这句话，脑海中尚存的一线理智登时像银鞭一样透亮地甩了一下，令他猛地一惊：“对！我都差点忘了！”

“怎么了？”贺钦抱着他，“不着急，慢慢来。”

闻折柳拿手背擦了擦红肿的嘴唇，脸上好不容易退下去的热度又烧了起来，他勉强理了一下思路，开始对贺钦说起新增的两个模式。

他在讲正事的时候，贺钦不会打扰他，只是专注地听着，偶尔认真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停下来的间隙，贺钦才会见缝插针地亲亲他的嘴唇，像是无言的鼓励。

闻折柳捂着嘴都拦不住，犹如被头正值发情期的，粘人的大豹子搂着，到最后，也只得随他去了：“……然后，创造这两个模式的是一个新兴团队，以前完全没听说过名字……”

贺钦脸上的神情稍微正经了点，他思忖道：“因为这一个团队，圣修女重新设定了两个攻击性和难度都很高的模式？”

闻折柳红着脸松了口气，心道终于可以让自己降温一会了，他点点头，说：“对，那个团队确实……虽然手段太狠，但可以预见，他们会是个强大的对手。”

闻折柳想起穆斯贝尔海姆的领袖和贺钦之间诡异的高相似度，不由停顿了一下，方才迟疑道：“那个队伍的名字，叫穆斯贝尔海姆，你听说过吗？”

贺钦缄默了。

闻折柳迟疑道：“……哥？”

似乎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贺钦自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哑的咕噜声，低声重复道：“你是说……穆斯贝尔海姆？”

闻折柳皱起眉头，问道：“你真的认识他们啊？”

贺钦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不对的地方，反问道：“什么叫‘真的’？”

于是闻折柳一五一十地给他讲了白天黑市里发生的事，讲到那名样貌与贺钦相仿的黑衣男子时，贺钦的脸色方才突变，他的手臂倏然收紧，方才的柔软如潮水般褪去，顷刻露出下方冰冷锋利的杀机。

“他有没有伤着你？”贺钦紧盯着他，每一个字都好似是从紧咬的牙关里迸出来的，“他和你说什么了？”闻折柳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激烈，当即有些慌乱，急忙安抚道：“他什么都没和我说，只是我出门的时候撞到他了，就问他没事吧，然后他说了句我没事，接着又问我是不是榜上第二的闻笛……后面杜子君就把我带走了，没再和他有什么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