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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的花车被人群挤得无法停下,打头的引马受了惊,朝天空嘶鸣而起,马蹄一跃,竟是将车厢往一处城墙甩了过去——
有?皇家侍卫身手敏捷,驾上惊马迅速控制住缰绳,也有?人执刀将车厢与马匹身上的牵绳砍断,一时间,场面纷乱。
花遇桥一抬眼,花车的幔帘被吹开,内里,却是不见了方才端坐的倩影。
此时,已有人喊出声:“公主不?见了!”
偌大的花车里,只剩下一顶公主的皇冠。
所有?人都惊得汗如雨下。
花遇桥一时只觉恍惚,不?可能,方才他一直盯着花车,四周侍卫环绕,没有突厥人可以爬上去,难道是方才那场火势,或者说,有?刺客一开始便藏在花车里面?!
他越想越被觉得可怖,想要再往前?,就被金吾卫的执剑拦住:“闲杂人等,请勿靠近!”
花遇桥敛下眉眼,一时有些清醒过来,公主失踪,与他有?何干系。
想罢,再看了眼那马车,便欲抽身离去,忽然,车底似有一团暗影闪过,花遇桥一凝神,那影子却不见了,他只当自己看错,刚一转身,蓦地,脚步顿在了原地,脑中一道白光闪过,难道?!
他迅速走出围观的人群,步子朝靠近马车的那一处城墙走去,越想,长腿迈得越快,直到他眼里看见密集的人流中,钻出的一道娇小身影。
城墙的一旁通向民?巷,一拐进去,外?面嘈杂的喧嚣便隐没了一半。
少女还在不停地走,她步子有?些慌忙,但显然,意志是坚定的,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跟来。
那人腿长,步子迈得宽,哪怕她走得急,他也能信步跟着。
少女低着头,脸上还戴着一抹纱巾,忽然,斜刺里有?一个老妇打开了后院的门,少女登时像只受惊的小白兔,闪到了一边。
但那老妇显然没注意到她,只把手里的一盆水撒到地上,又“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那道雪白身影缓了缓,抬手拍了拍心口。
方才她把繁重的皇冠摘了,躲到花车底下的暗仓里,又将礼服褪下,如今一身简易的襦裙,应当不?会被大家发现。
越想,步子就走得越坚定。只是——
“再走,前?面可就是死胡同了。”
忽然,身后一道沉沉的声音响起,只把她吓得顿时惊毛。
谁!
她不敢回身看,只低着头,也许那人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但是,她越走,越发现不对,是的,巷子前?头只有一条路,而尽头因为靠近坊墙,被封住了。
白兔子站在原地,她也许在想,自己能不能爬上去。
视线环顾四周,这里是别人家的后巷,停着辆不?大的马车,若是她攀上去,说不定真能够到墙头。
她脑子里盘算,觉得不?管眼前多难,都好过回头看人一眼。
想到这,她就真的是手脚并用,先是踩上了马车的车轨,站在前头,研究怎么踩上车厢的顶盖,突然,腰身被人一揽,她没来得及轻呼出声,嘴巴就被人捂住了!
“唔!”
她一双清眸瞪得雪亮,想要回头看,但下一秒,人就被塞进了车厢里!
后背刚靠到冷硬的车板,眼前一道陌生的热浪欺压而下,她抬起视线,忽而,浑身一僵,只盯着他的脸看,见这人嘴角勾起,说:“公主不?认得在下了?”
花遇桥话音一落,松开了捂住她嘴巴的手。
就见眼前的公主先是一怔,旋即,粉嫩的嘴巴一扁,好像要哭出来了。
他顿时一愣:“公主?”
“你吓死我了!”
她喊出声,带着奶奶的哭腔,明明很凶,但在花遇桥这里不?过是挠痒痒。
“公主从花车底下逃命,胆气令花某佩服,眼下便送你回宫,别害怕了。”
车厢里光线昏暗,她只听见他的声音,以及那双明亮的眸眼,侧脸一道阴影,显得深邃至极,这里空间极小,他就像个庞然大物,占据了所有?的空气。
但她——
“不?要。”
花遇桥眸眼一愣,不?确定地看向她。
“本公主说了,不?要回宫。”
花遇桥沉默了下,不?问她为何不?回宫,只道:“那公主,想去哪儿?”
嘉蓝偏头看向他,道:“现在在外面,不?要叫我公主。”
花遇桥挑眉,笑道:“那我叫你什么?”
虽然眼前的男子体型几乎是她两倍,论武斗她只有被碾压的机会,但好在,她有气势:“你就叫我主人吧。”
说完,她有些害怕地咽了下口水。
花遇桥:???
“花某不?该多管闲事。”
说完,他便要掀开车门出去,忽然,衣袖被人抓住,回头,对上了嘉蓝那双眼睛。
“昭荣。”
嘉蓝公主看着他,又道:“我的名字,叫昭荣。”
花遇桥一时愕然,在寂静的车厢里,竟是毫不?避讳地看着公主,昭荣,是她的闺名。
告诉他,好像,有?些不?合适。
但——
忽然,车厢外?传来马匹的惊声,花遇桥忙掀开车门,下一瞬便将身后的门关上,不?给外?面一丝光线进去的机会。
低头,只见马车下站了位朴素打扮的老者,他惊吓地抬手指了指花遇桥:“郎君,这是我家主人的马车!”
花遇桥没跟他废话,从怀里掏出一张飞钱:“这马车,我买了。”
“啊?”
那老者还没说话,就见前?一秒还属于自己家的马车,下一秒,就被人驾走,绝尘而去了。
驶出巷子,便是方才“公主的失踪现场”,花遇桥冷静地撇了一眼,就看到那里有?侍卫检查马车,显然,他们是知道,这车底下有?暗仓。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公主会自己从暗仓底下逃走。
至于为什么要逃,花遇桥心想,应是富人吃肉吃多了,想找点新鲜的菜尝尝。
都是一时兴起。
但是,如果他现在告诉这些人,公主就在他的车里,也不?是不可以。
反而邀功一件。
虽然他对功劳没什么兴趣。
“昭荣……”
忽然,他想到了方才公主看他的眼神。
他应是没资格,知晓他的闺名的,但她却告诉自己了。
行走江湖,若是连这点义气都没有?,还有?何信用可言。
车厢里,昭荣感觉马车缓缓驶离了嘈杂的世界,悬着的心放了一半,只是没等多久,这车好像驶得更缓了。
公主失踪,很快全城戒严,接着就是搜捕,想到这,她忽而有?些担心了,是不是把动静闹得太大,伤及无辜……
忽然,车门被打了开来,有?光落在她雪白的脸颊上。
她坐在一角,看见花遇桥的脸。
“公……”他想喊公主,但想了想,还是直接道:“把这身衣服换好后,我们下车。”
昭荣没问为什么,干脆地接过他手里的衣服,迅速套在了身上。
花遇桥守在车门外,听到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抬头看了眼天色,正午时分,难怪,有?些饿了。
恍惚,有?道声音贴着门边,朝他道:“我好了。”
花遇桥跳下马车,打开车门,迎面就看到一身褐色粗布打扮的小娘子,而原本缚在她脸上的薄纱被拿开,脸上的脂粉也让她擦了一轮,只剩薄薄的粉色。
她握着他的手臂,走下了马车。
仰头轻声问:“我这样,是不是就不?像公主了。”
花遇桥特意在成衣铺里买来的一身农妇装扮,穿在她身上,却是有些大了。
昭荣见他认真看了一圈,低声道:“公主哪怕是套了麻袋,也依然是公主。”
清眸一睁,旋即又低下头去,仔细检查身上哪里不?合适,但脑子里,还响着他方才说的话。
明明说的是伪装被识破,可她竟然还有?点,高兴。
“那、我再去把脸抹黑一点?”
她寻思问了句,就听他道:“不?用,我们走吧。”
说着,便往桥边走了上去。
昭荣一边跟着他,一边往四周警惕地扫了眼,果然见御街的两头,都已经被金吾卫把守,任何马车都被叫停,连行人都要严加检查。
看到这副场景,她忽然有些低落,却听一旁的花遇桥道:“我们去吃饭。”
那不安的心情,一下就被他带了过去,昭荣快步随着他走进了一家小饭馆,里面食客不少,但花遇桥显然和店家很熟,一打招呼,便被引到了楼上的小房间里。
昭荣有些好奇地四下环顾,就听花遇桥道:“要一盘冷修羊,荤香毕罗,还有?清炖羊汤。”
“好嘞!”
“再帮我去买一份樱桃酪。”
听到这话,昭荣不由朝花遇桥看去,就见他与山羊胡掌柜干脆地点完菜,末了,还加了份甜点。
待掌柜走开,她倾身跟对面的花遇桥道:“樱桃酪,是给我的吗?”
花遇桥:“自然,花某不?吃甜食。”
昭荣抿了抿唇,看了他一眼,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从袖子里掏出方才卸下的宝石耳坠,放到他面前:“你刚才点的菜,我也想要一份。”
花遇桥看了眼那耳坠子,又看了看公主认真的模样,一双眼睛贴了过去,道:“公主,你该不会以为我方才只点了自己的吧?”
昭荣一愣,此刻两人临窗坐着,白日的光流淌在二人眉眼之间,她几乎能看见,花三郎那黑白分明的瞳仁,内里照着自己的模样。
“不?、不?是吗?”
“自然不是啊。”
听到这话,昭荣有些讪讪然,想要收回耳坠,就听他道:“我想你逃出来,不?就想要体验一番民间疾苦么,添香楼这样的馆子,自然是不能去的,偏得是我们这种粗人吃的饭店,才能让昭荣不虚此行。”
她收回耳坠的动作顿了顿,末了,又推回到他面前。
花遇桥抬头,就听她说道:“给你的,钱。”
他指腹捏过那对晶莹剔透的宝石耳坠,这上面嵌着的“瑟瑟”珠,色碧,如青山倒映入江水的颜色,乃价值连城的宝物。
他却心安理得地收进怀里,道:“谢谢。”
收了,昭荣也心安理得。
很快,菜便送上来了,昭荣这下才知道,为何花遇桥点一盘了,这一盘子,几乎占了半张桌。
冷修羊取的是羊后腿最好的部位,在锅里去腥煮沸后,捞出平摊于盘中,再浇以烧好的卤汁,晾凉冷却。
昭荣看着花遇桥拿过一旁的匕首,在这整只羊腿上切下薄薄的一片,然后拿筷子蘸了酱汁,放到碗中送到她面前。
“尝尝看。”
昭荣夹起肉片,光线下色泽晶莹,挂着汁水。入口,清润爽滑。
不?由眼眸一亮。
“好吃!”
说罢,眼睛已望向盘里的肉,等着花遇桥再给她切。
昭荣发现,这人的切工了得,每一片都被割得同样大小的薄片,刚好入口,不?韧不柴。
她没忍住吃了好几口,才道:“今晨天还未亮,我便被宫女唤醒,礼服穿了三?层又三?层,为了最好的状态,我连早饭都没敢多吃几口,水更不敢喝。”
说罢,她仰头喝了几口水,道:“饿得头昏眼花。”
花遇桥听她诉苦,不?由笑了:“公主倒是辛苦了。”
“嗯!”
昭荣见有?人认同,忙点了点头:“昨晚突厥使臣来了,阿耶说要在宫里设宴,我今晚还得出席……”
说到这,她语气忽而一顿,变了脸色。
花遇桥不动声色地将冷修羊切完,又拿过小碗,给她盛了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
公主双手捧了过来,吹了吹,喝下一口,只觉口舌生津,浑身放松。
清眸从碗沿看向花遇桥,道:“我今晚是不会回去的。”
这时,外?头有人敲了敲门,昭荣继续喝汤,就听外间传来掌柜的声音:“郎君,您要的樱桃酪买来了。”
花遇桥笑了笑,道:“进来吧。”
——
御街旁的保安堂内,大夫检查过花玉龙手臂上的伤口,道:“若是再深一寸,便到骨头了。”
玄策心头一震:“我这里有?一些专治损伤的药!”
说着,大夫便见他从袖中拿出了一堆瓶罐摆到桌上。
抬眸深看了他一眼,这人是如何把那么多东西带在身上的。
“现在止血了,等消炎后,再包扎伤口,一个月,都不许沾水。”
听到这漫长的康复时间,玄策看向昏睡在一旁的花玉龙,只觉心头沉得难受:“好。”
忽然,病床上的少女动了动身子,似乎是熟睡着,突然被手上的伤牵扯,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睛,入目,就看到身边站着两张熟悉的身影。
视线从玄策的脸上,滑到另一个头戴幞巾的大夫身上,待目光聚焦,不?由愣了愣:“是你?那个女大夫!”
景逢好神色平静,道:“姑娘好生休息,伤口已经包扎好了。”
花玉龙低头,看到自己包成粽子一样的手臂,再看向玄策,皱眉道:“你贵为道君,肯定有?速效药,我若是包成这样,回去让师父他们瞧见,肯定要被骂得狗血淋头。”
“姑娘,”景逢好唤了她一声,然后转过身,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堆药瓶:“这些都是这位郎君拿来的,但你入了我们家医馆的门,就要用我们的药,这些,不?行。”
花玉龙看到玄策的药,眼睛一亮,指着道:“我要用他的药!”
景逢好看了玄策一眼,又看向花玉龙,忽然明白了什么,说:“医者不?自医。姑娘,你若是执意要用他的药,那我们医馆概不?负责。”
花玉龙见这女大夫说话清清冷冷的,心里顿时有些不?敢反抗,于是看向玄策,见他一言不?发的,便道:“什么叫医者不?自医?受伤的又不?是你。”
景逢好:“方才看到你血肉模糊的伤口,这位郎君连拿药瓶的手都是抖的,如何医你。若是出了岔子,只会让伤口留疤,还是我来吧,伤口过一个月就好了。”
说完,她略一颔首,退出了房门。
花玉龙一双杏眸睁睁,看着一旁的玄策,轻唤了声:”玄少卿?”
玄策回过身,将桌上的药瓶一一收回,道:“你既没事,我便先走了。”
正说着,掌心却被一道温热钻了进来,低头,指节让人给捏住了。
“我受伤了。”
“……”
“还不?是因为保护你。”
“……”
“你陪我一下。”
玄策:“你睡了一晌午了。”
花玉龙:“那公主应当找到了吧。”
玄策:“没有。”
花玉龙:“洵之你饿了吗?”
玄策:“不?。”
花玉龙:“可我饿了。”
没过多久,添香楼的伙计便送来了一份食盒。
这世上,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花玉龙指了指自己受伤的手,道:“你喂我。”
玄策:“……”
他伸手将桌子挪到床边:“你还有?一只手能动。”
花玉龙见他这般,扁了扁嘴,委屈中带着哭腔:“可是我没力气了。”
玄策见状,心里低叹了声,端起那碗红枣百合莲子粥,搅了搅,方才伙计一路送来,如今还有?温热,适合入口,舀起一勺,送到她嘴里。
花玉龙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他,道:“有?件事,我能问你一下吗?”
玄策:“你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花玉龙抿了抿嘴:“玄府不?是让大理寺给围住了吗,为何,我今早醒来的时候……玄府可以自由出入了,然后我在府里,也找不到一个人影。”
玄策继续给她喂粥的动作,只当完成差事:“昨晚我去了隔壁,跟那屋主人打了一顿。”
花玉龙一双眼睛瞪大:“打了?!玄、玄少卿,好厉害!”
这话说得,好像他昨晚无聊去了隔壁一趟,轻轻松松赢了人家。
“动静有?些大,把围观的大理寺官差都引了过来,他们一见我们俩,自然就知道,凶手另有其人了。”
“唔!”
花玉龙点了点头,嘴巴鼓着,道:“那抓到了吗?”
“没有。所以大理寺都在搜查。”
“你不?用帮忙?”
玄策见她话有?点多,只等她喝完一口,才回答:“等大理寺上书,此案为妖惑所为,宗正寺再接手。”
花玉龙听他说着,偏了偏头,嘴角勾笑:“玄少卿是觉得大理寺先前?冤枉了你,所以你要人家亲口说自己办不?到,要宗正寺出马罢?”
玄策舀了一勺粥,堵住她的嘴。
“至于为何玄府没人,你一个女子在陌生男子家中过夜,还是不要让人瞧见的好。”
花玉龙眨巴了下眼睛,喝下最后一口粥:“现在长安现魔,公主又不?见了……对了,洵之,我听师父说,这个名叫阿启的少年,可能是万年前魔界灵王的儿子,原本被封印,不?知为何会出现在人间。”
“我知道。”
“那你昨晚见到他,可有发现什么?”
玄策放下碗,拿过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起身背对着她,道:“没什么。”
花玉龙盯着他的身影,想了想:“洵之,我还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玄策没回应,似乎就是让她说下去。“我其实,在梦里,好几次,梦见一个长得与你相像的少年,我一开始以为那个人是你,直到他说,他叫作阿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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