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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忱睁开眼时意识尚有些迷蒙,鼻尖稀薄的消毒水味以及胃里隐约的疼痛却很快唤醒了他的神智。

他正躺在一间病房里,入眼的都是有些刺目的白色,唯有桌上摆的一束康乃馨,总算为这单调至极的房间增添了一抹亮色。

他的嗓子干痛得厉害,张了张嘴想叫护士替他端一杯水,最终却只发出了两声气音。

倒是一旁不知守着的谁仿佛读懂了他的心思一般,将一杯水递到了他面前。

沈忱定睛一看,这人帅倒是很帅,咋一眼望过去确实算赏心悦目,可却怎么看怎么教他讨厌。

是傅燕河。

“醒了啊,要我扶你起来么?”

傅燕河满脸微笑,语气也是一派纯然的关心,丝毫没有自己正是害对方住进医院的始作俑者的自觉。

沈忱冷着脸没答话,强撑着身体靠坐了起来,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右手上还挂着点滴。

“这么倔?那我估计这杯水你也不想喝喽?”傅燕河倒是丝毫没有被对方甩脸色的不快,却打定了决心要逗弄沈忱一般,说着这话时还真就将递出的手收了回去。

沈忱眼疾手快将那杯水抢了过来,反正这位阴晴不定的傅少爷乐意玩照顾病患的游戏,而且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傅燕河就算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可能直接在水里下毒,他不喝白不喝。

傅燕河也没怎么跟他拉扯,在沈忱伸手接过杯子时就顺势放手了,看着倒像是真心实意想替对方倒一杯水而已。

捏在手中的杯壁是温热的,恰巧能入口的温度,沈忱确实是渴坏了,拿嘴唇抿了一小口水确定了这并非傅燕河的什么恶作剧后,便三两口将一整杯水喝了个干净。

水里有股淡淡的咸味,应该是杯淡盐水,有减轻喉咙疼痛的功效。

看来这位傅少爷在某些方面倒是细致得令人有些意外。

不过这也仅仅挽回了沈忱对他的一丝丝好感而已,他喝光了那杯水,又清了清嗓子,这下总算是能发出声音了。

“傅少在这里做什么?”沈忱没好气问道。

先前他一直不愿跟对方起冲突,所以能忍则忍,可他现在论起来也算是对方的家人,原本便不必怵他,现在更是被他害成了病号,哪怕他脾气再好此刻也懒得跟对方客套了。

“照顾病号咯。”傅燕河耸耸肩,一脸无奈答到。“我妹妹知道你跟我喝酒喝进了医院,吵着闹着让我给你赔礼道歉,为了显示诚意还得照顾你两天,我被吵的没办法,只好同意了。”

接着他又状似苦恼的挠了挠头,一副抱怨口气。

“云生啊,不能喝酒跟哥哥说不就好了,干嘛非得为了面子连身体都不顾了呢?你看看你现在这样,自己难受不说,害得我也要跟着愧疚。”

沈忱:........

我从未见过如此颠倒黑白之人。

那酒你明摆着就是要逼着我喝,况且我也根本没从你脸上看出任何的愧疚来!

是怎么好意思腆着脸把责任全都甩给一个刚清醒的病号的??

沈忱顺了顺自己的心口,做了两个深呼吸并在心中默念了好几遍“不与傻逼论长短”后,总算没教自己被对方气的背过气去。

“我这是怎么了?”他问傅燕河。

“急性胃炎,医生说不大严重,以后注意饮食就好,不过这几天你还是老实待在医院输液吧。”

“哦。”

傅燕河对沈忱的敷衍态度似乎似乎视而不见,继续满脸笑意的问他:“还喝水么?饿了么,要不要吃东西?”

“我不吃不喝。”沈忱满脸警惕。“不劳傅少操心。”

“忘了告诉你我妹待会过来,应该给你带了些家里煮的粥,你好像无论饿不饿都得吃了。”

沈忱:.......所以你还问我干嘛?

一不小心又被对方气的够呛,他索性重新躺下拿被子捂住脑袋,全方位隔绝这个令人不快的源泉。

这下傅燕河但没再继续缠着他说三道四,不过片刻之后沈忱隔着被子听到些悉悉索索声响,并不太清晰,不足以让他判断出对方在做什么。

就在他胡乱猜测之际,傅燕河一把拉开了他蒙着头的被子,沈忱看见他的脸就来气,正准备骂他两句,谁知对方拿了个削了皮的苹果在他面前晃了晃,笑的十分灿烂。

“要不要来个水果?病人多吃水果对康复十分有好处哦。”

沈忱被对方猝不及防的举动搞得愣怔了几秒,回过神来后一把抓过那只滚圆的苹果,仿佛泄恨一般恶狠狠咬了一口,然后凶神恶煞的将苹果咬的咔嚓响。

“吃,怎么不吃啊。”他目不转睛盯着傅燕河,咬牙切齿道。“吃起来又香又脆,跟嚼骨头似的。”

傅燕河:........

之后沈忱索性将对方当成一团空气,兀自啃起了苹果,而傅燕河在一旁假意翻看着手机,实则时不时分出些余光观察着对方,眼见对方仓鼠囤食似的将两腮都塞的鼓鼓的,难得透出些稚气可爱,他突然之间心情大好,嘴角也无意之间挂上了一丝隐秘的微笑。

一个苹果还没啃完,病房门就被谁火急火燎的踹开了,来者正是傅大小姐,只见她提着大包小包的补品,两只手被占得满满当当,连门都没法推开。

她眼见着沈忱穿着病号服,神色憔悴不说,手上还挂着点滴,当即骂骂咧咧的抬脚要去踹傅燕河。傅燕河与这个妹妹朝夕相处,自然对她的脾气了解的一清二楚,在对方刚伸腿时他便早已灵敏的躲开,直到离两人有一段距离才停步。

明晃晃昭示着“我很怂我敬你三分”。

傅凌南眼见踢不着他,也懒得再继续计较,转头便关心起沈忱的健康问题来,得知他得的只不过是普通胃炎后犹不放心,当即就要掏出手机联系自己自家年薪百万的家庭医生。

沈忱满脸无奈的阻止了她,再三表示自己已经没什么大碍,只需再住院观察两天后,傅大小姐才将信将疑的收起了手机,在一堆大包小包里扒拉了半天,捧出了一个和她的气质十分不符的保温桶。

“我让家里厨子现做的山药瘦肉粥,清淡养胃的,你尝尝?”

沈忱现在胃里依旧有些隐隐作痛,是真的不太想吃东西,架不住傅凌南的十足热情,最终只得拿着勺子喝了一小半热粥。

期间傅凌南见用左手拿勺颤颤巍巍的有些吃力,于是自告奋勇要喂他,被沈忱婉拒后也只得百无聊赖托着下巴看对方慢吞吞喝粥。

傅大小姐家的厨子手艺不错,粥里似乎加了鸡汤,鲜美异常,山药炖的软烂,拿嘴一抿就碎了,瘦肉切的很小粒,颗颗入味。这样精心炮制的小半碗粥下肚后沈忱的胃里的确熨帖了很多。连疼痛都减轻了不少。

倒是他吃饭期间傅凌南捂着嘴跑了两趟洗手间,显然是妊娠反应有些厉害,却还强撑着来看望他。

沈忱对此自然十分感动,不过他并不是将感激挂在嘴边的人,只在心里默默记住了,以后总能找到机会偿还这份恩情。

他吃过饭后便劝傅凌南早点回去,傅大小姐原本不肯,说要多陪陪他,架不住肚子里那个小的近期实在闹腾的厉害,最终只得将傅燕河拎到他面前来,千叮万嘱说我哥这次是诚心来给你赔罪的,你尽管使唤他,千万别手下留情。

傅燕河一脸无奈的举起手比了个投降的手势,再三保证绝对会将病号照顾得妥妥帖帖的,沈忱亦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觉不会手软,傅凌南这才将信将疑的离开了。

待傅凌南离开后,病房里原本热络的气氛蓦得便冷了下来,沈忱收敛起脸上的温和笑意,恭恭敬敬道。

“傅少日理万机,想必没有的可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而我现在情况也还不错,不太需要人照顾,傅少还是以工作为重吧。”

言外之意便是你可以麻溜滚蛋了,看不见你说不定我的病能好得更快。

谁知傅燕河却完全看不出他的拒绝,一双桃花眼里盛满了笑,看上去无比真诚。

“那怎么行,我既然答应了小南便不能食言,这几天我都会抽时间过来,有什么需求尽管跟我提。”

“随便你。”沈忱板着脸回了他三个字,又继续躺下用被子蒙着头装乌龟。

他看不透对方的沉沉心思,也素来不喜跟自己难以掌控的人交往,可对方既然对照顾病患的游戏不亦乐乎,那沈忱也只能由着他去了。

沈忱原本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可接下来几天对方竟然每天中午都雷打不动来他的病房报道,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带着电脑,一坐定便对着电脑敲敲打打,显然事务繁重。

傅燕河在做正事时十分认真而严肃,以往面对他时的恶劣性格收敛得彻底,仿佛完全换了个人一般。

在对方不捉弄自己的前提下,沈忱觉得与傅燕河同处一室也并非那么难以忍受,左不过两人各占一隅空间互不干涉,气氛微妙却莫名和谐了些许。

这一日天气有些阴沉,厚重的云层堆积在天空中,将原本便微弱的日光遮挡的密不透风,就连空气也逐渐逼仄起来。

是要下雨的预兆。

傅燕河今天难得不是很忙,花了一喝个多小时处理完手上的公务后,他活动了一番有些酸痛的手腕,很快便被病床上的青年吸引了注意。

对方正以一个闲适的姿势半靠在床头读一本书,低垂的睫毛在下眼睑处投下大片浓密的阴影,乖巧又温驯的样子,天花板上那盏浅黄色的小灯为他铎上了一层朦胧而模糊的轮廓,却莫名让他觉得有些虚幻,仿佛下一个眨眼后这个漂亮得有些不真切的青年便会就此凭空消失一般。

他心念一动,再回过神来时已经走到了青年的身旁,面对着对方投来的问询眼神,他只得低低咳嗽了声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在看什么书?”傅燕河问道。

青年并没有答话,只翻过书皮让他自己看。

《TheShawshankRedemption》

肖申克的救赎。

这是一本英文原文书,还是前两天对方托自己带的。

他自然看过这个小明星的全部资料,仅仅小学毕业,之后便开始打工赚钱,按理说如此晦涩难懂的书籍他本不该感兴趣,更别提是纯英文写就,于普通人而言连读懂都十分困难。

“你看得懂?”傅燕河有些好奇。

“一般般吧。”青年随手翻到书籍的某一页,轻声念出了一段话。

“Youknowsomebirdsareobecaged,theirfeathersarejusttht.”

你知道,有些鸟儿是注定不会被关在牢笼里的,它们的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

青年读这段话时用的是标准的英式英语,发音圆润而悦耳,像个优雅的贵族绅士,哪怕是一个最地道的伦敦人也得承认他的发音毫无瑕疵。

这和资料里对青年的记载完全天差地别。

傅燕河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他片刻,开口道:“你和我所了解的你似乎有很大出入。”

“这有什么呢。”沈忱依旧低头读着那本书,语气也是波澜不惊的。

“每个人在生活中总得戴着好几副假面不是?我想傅少也会有鲜为人知的一面吧,既然您都是如此,又何必对我怀有质疑呢?总归现在在你面前的就是真正的暮云生,或者说是我想展现给你们看的那一面,与其信任一份浅显的调查报告,倒不如相信自己的眼睛与感觉。”

这话说完后傅燕河沉默了半晌,沈忱懒得去注意他在做什么,没了人在耳边叽叽喳喳倒也确实清净了许多,他又翻了两页书,将将要沉浸在故事里,身边的男人却又开口了。

“你长得挺好看的,眼睫毛很长。”

沈忱:?

感情你这大半天不是在思考人生,净盯着我的脸看了?

如此驴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话成功让沈忱抬起了头,满脸疑惑的盯着对方。

“那就........谢谢表扬?”

傅燕河却没再多说,与沈忱对视半晌后又贴近他一步,弯下腰后伸出了手,似乎情不自禁想要抚摸对方脸上浓密而卷翘的睫毛似的。

沈忱瞧着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下意识偏了偏脑袋,堪堪躲过对方伸过来的手。

“傅少这是什么意思?”他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态度坦然,不闪不避。

倒是傅燕河伸出的手摸了个空,眼里有一丝不爽一闪而逝,不过他把情绪调整的很快,转眼之间又恢复了以往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正准备说些什么,突然之间有人敲响了病房的门,而敲门声响过两下之后来人便径自推开了房门,仿佛之前的动作并非是征求房主意见,而是一种宣告自己到来的通知。

屋内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成功被这位不速之客打断,沈忱和傅燕河同时抬头朝门口看去,而这个动作在刚进门的傅时深眼中看来,却仿佛一对正在亲密的情侣陡然被人打断,错愕与惊慌完全难以掩饰。

他原本平静无波的眸子瞬间便被一层阴翳笼罩,暗沉的令人有些害怕。

“傅先生,您怎么来了?”沈忱在一瞬间的愣怔后迅速与傅燕河拉开了距离,正准备起身迎接对方时又被傅燕河按回了床上。

“你还挂着点滴呢,起来干什么?”傅燕河直起了身,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身上有些微皱的衣服,接着冲站在门口的男人露出了一个微笑。

“小叔叔。”他喊到。

傅时深却对他的这番敬称恍若未闻,一双乌沉沉的眸子紧盯着对方,里面情绪难辨,而傅燕河亦不甘示弱的直视着他的眼睛,两人的目光交错,一时之间气氛剑拔弩张,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已经满到快要溢出的地步,几乎可以具象化。

沈忱对他俩的交锋感到莫名其妙,他知道两人正在暗中较劲,可这角逐因何而起他完全一头雾水,虽然直觉现在急需他说些什么来缓解气氛,可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开口。

罢了,人家叔侄俩神仙打架我参合什么。

最终他动了动嘴唇,到底没发出声音,只往床边缩了缩,假装自己是一只小鹌鹑。

最终是傅时深单方面结束了两人的交锋,他径自走到床病床前,目标却不是缩成一团的沈忱,而是被规规整整叠好了放在床头柜上的一件西服。

那是他的衣服。

那天他将暮云生送去医院,路上感觉对方浑身冰凉,哆哆嗦嗦发抖得厉害,他稍加思索便将西装外套脱下来裹在了对方身上,直到对方被送进急症室也没取回。

“傅先生,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原本想将你的衣服洗干净后还给你,可我这两天一直在养病,没什么时间处理这件衣服,就只能先放在这里,等........”

沈忱的一番话还未说完,只见傅时深三两下抖开了那件叠得齐整的西装外套,接着当着他的面掏出了口袋里的一张黑卡。

个中意味再明显不过:我只是不放心将钱财放在你手里罢了。

沈忱没说完的话就这样突兀的断在嘴边,他不可置信般抬头看向对方,从傅时深的方向看去,他的眼中波光粼粼,简直像含着一汪眼泪。

不过他也只多看了对方这一眼,接着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走到门边时随手将西装外套扔进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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