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轮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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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着匕首的手被另一只手包裹。千冬缓缓抬起它，刀尖对准自己咽喉，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来……”

——问题不大，真出事我会自……

——我会负责把她拉回来的。

那时候，江清潞趴在千冬背上，嘻嘻哈哈地打断千冬的话，未曾想过失控来得这么始料未及。

在江清潞连声呼唤下，千冬意识几度飘忽，勉强夺回一点身体控制权。她抓着江清潞的手，催促道：“来。”

这次的语气比先前还弱上几分。

江清潞咬牙，刀尖对准了千冬。割破皮肤，扎入肌肉。微凉的血喷涌而出。

千冬肩头出现小小一个破口。那柄匕首临时拐了个弯，刺入江清潞臂膀。

“来……来个屁。”江清潞喘着气，将匕首捅得更深。用力一旋，江清潞闷哼出声，血流染红自己与千冬，在蜿蜒中迅速凝结成鲜红的冰。

光点在虚空组成一行字：

【热血浇融，接连生死两岸。】

字体飘散，纷飞的光点携带虚无的风，旋转呼啸，萦绕江清潞周边，要将她带往何方。

江清潞闭紧了眼。再睁开时，冰雪造就的山林不再。世界悄然无声，萤火般的光点缓缓暗下，漆黑一片，徒留正前方一块冰棱。

世界线将她带到了千冬的意识海。

冰棱传出千冬的声音：“冷，冷……”

江清潞快步向前，越来越多的嘈杂声充斥耳畔。她发现冰棱外不是纯粹的黑夜，而是流动的诡谲黑影。它们奇形怪状，只有惨白的弯弯的嘴，畸形地抱着冰棱，窸窸窣窣地低语：

“睡吧，睡吧，从此以后只有好梦。”

“她被你护在怀里，会活得很好。”

“你会拥有强大的力量，没有人能伤害她。”

它们语气和缓，和蔼如关爱孩子的母亲。但若是往上看去，黑影扭曲似蛆虫，不断涌动在冰棱周围。

千冬的意识在冰棱沉浮。温和细语不断告诉她：她会保护她，她能保护她。她不能离开她。

声音层层叠叠，循环往复，像吟经一般，清洗千冬的记忆，刻下它们的烙印。

千冬喊冷的声音越来越弱，恍惚已经看见强大的自己保护潞潞，无人能伤害潞潞。

黑影渐渐吞噬冰棱的光。

透明的水穿破黑影，看似坚不可摧的它们一击即碎，化作碎屑消逝。

江清潞牙关紧咬，数道水箭飞向黑影。

惨白的嘴拉出不合常理的弧度，高声尖叫：

“怎么会有人来这里！”

“吞掉她，吞掉她！”

它们争先恐后地扑来，被水团裹挟，在水中湮灭。

江清潞边战边走，直至靠近冰棱，一手压在冰上。

“千冬——”江清潞这么喊。

【没有牵挂，谁还重返人间。】

光点再次浮现，散开，席卷所有的黑影，纷纷扬扬卷起漫天萤火，将周围照得亮堂。

冰棱内的千冬蜷成一团，她在梦见冰屋，梦见废墟，梦见追杀自己的同类，梦见仓库门口逆光走来的人。

千冬恍然想起来什么——这样的感觉太熟悉了，和她重生前失控那次一模一样。再这样下去，自己非但保护不了潞潞，反而会害死潞潞。

那些温柔言语，是诅咒诱她入深渊的恶毒蜜糖。

现实冰原中，千冬倏然睁眸，眼里的白雾被血映染，晕开微微暖光，冰雪融化，浮现点点清明。

耳畔响起水浪波涛，卷走它们最后的碎碎低语。它们节节败退，消弭无踪。

千冬胸前有暖暖的感觉。红色融化胸前白霜，铁腥味萦绕鼻尖。

千冬下意识出声：“潞潞？”

“嗨呀，你醒了呀。”江清潞的身体早已冻僵，说话能听见牙齿打颤。

“潞潞？！”千冬彻底清醒。

“邢小晓马上回来了。”江清潞在她耳边念叨，“她来帮我们的。”

稍早的世界线画面，邢小晓三人被安置在会客厅等候城主。城外异象突生，他们果断放弃等待，往外面冲去。

光圈消融了寒冰，金属卷着冰中的人回到安全地带。他们飞速狂奔，眼里担心尽显。

如魏菲所想，曙光女神会过来不错。但她不是为杀冬女而来，她是为拯救同伴回来。

这一次，魏菲失算了。

山顶的魏菲睁大眼，不明白失控的冬女为何恢复正常。左手张开，指环尚连着两枚完好的铃铛。

一束光破空而来，将魏菲左手上的铜铃完全破坏。魏菲不可置信地看向光束来源，四片金属分别固定她的四肢，令她动弹不得。

在她计划中会杀了冬女的邢小晓正快速靠近冬女，治愈的光芒笼罩伤痕累累的两人。

不、不该是这样的，邢小晓应该引坠光芒，击穿冬女心脏，像上回一样才对。

魏菲不再怡然自得，望着脱轨的局势，愣怔不能回神。

邢小晓三人站在千冬这边，与高空的魏菲呈对峙之势。

“邢小晓，冬女会毁了人类！快杀了她！”魏菲厉声呵斥。冬女不死，雨虹就会因冬女而死。为什么邢小晓要救冬女，她们不该有交情才对——

交情。

魏菲微怔，视线侧移，愕然转向一度被她忽视的普通货车。

货车厢口正对着她，魏菲看见五人份的碗筷。

五人，包括冬女在内，下面正是五人。

“我只知道你促使了她失控，你想要保护的城民差点因此而死。”邢小晓冷声，光束如铁丝缠绕魏菲脖颈，“魏菲，我不管你想做什么，至少不该伤害无辜。”

相比失控的千冬，导致千冬失控的人更可怖。

光丝缓慢收紧。

“无辜？冬女可不无辜。你不知道她未来会杀死多少人，生灵涂炭，基地沦为荒野。你疯了，你保护冬女……”魏菲恶毒怨怼，从未想过邢小晓会与冬女一道。

她经历千万次轮回，冬女从始至终形单影只，哪曾有过同伴。

魏菲遗憾闭眼，仇恨的火焰燃烧心头。仇恨同时不禁悔恨自己，悔恨上一回明明解决了冬女，却没护住雨虹躲过冬女带来的尸潮。

该死，该死，冬女该死——

魏菲怒目圆睁，哪还有城主的威严模样。

“菲菲？”陈雨虹的声音忽然传来。

魏菲一怔，惊恐地发现陈雨虹竟在身后不远。

这儿早已远离云朵城的庇护范围！魏菲狰狞嘶吼：“回去！回城里去！”

“菲菲，你还好吗？！”陈雨虹忧心忡忡。魏菲四肢被缚，衣物染红，不再是她印象中强大可靠的城主。

她向下看去，望见与魏菲对峙的五人，“你们——”

“那里有冬女！你给我回去！！”魏菲恐惧到尖叫破音。

陈雨虹面色骤变，嘴唇止不住颤抖，无不表露自己的害怕。她看向魏菲脖颈的光丝，因魏菲的挣扎，光丝陷入皮肉，伤口渗出血珠。

陈雨虹深吸一口气，坚持向前迈出一步，对下方五人躬身，“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请你们不要伤害菲菲！菲菲是很好的城主！”

很好的城主脸色凝滞，转为铁青。

江清潞愤恨出声，“‘很好’？你说的很好，是指故意将千冬引向失控，再把她除之而后快的‘很好’？！少打你们这些大义凛然的旗号了！”

江清潞怒视上方的女人，不可否认自己有迁怒的成分。就是因为陈雨虹，魏菲才这么针对千冬。

“冬女将来——”魏菲还未说完，忽的地动山摇。魏菲神色骤变，瞬间消失在原地。光丝柔柔飘落，四片金属咣当落地。

江清潞瞬时调出世界线。魏菲却不管千冬，拦腰抱起鞠躬的陈雨虹。她的脚步颠簸，似乎有些力不从心。

【寒冷冰气飘入地穴，刺激起数百双猩红的眼睛。常人听不见的声波交汇相融，片刻之后，地穴响起第一声振翅。

振翅声一呼百应，呼啦啦的，半封闭的地穴回荡密集的回音。

异蝠们飞舞着、向上扑撞着。阻挡它们的屏障一次次亮起，黯淡，以极高的频率重复明暗。

呲啦，细微的碎裂声。

屏障龟裂出不规则纹路，再次被冲撞，碎成碎片。

山下，魏菲不顾透支身体，抱着陈雨虹，向云朵城狂奔。

屏障破碎那刻，魏菲咳出一口血。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陈雨虹茫然失措，伸手欲牵魏菲。

“回城里，快回城里！”魏菲惊慌摆手，将她往云朵城方向推，“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来！城里是最安全的，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下面是五阶异蝠的巢穴。”江清潞脸色苍白地和四人汇报，“数量……上万。”

云朵城外，以五人小队为中心，地面辐射开裂，陷落声轰隆若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