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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曜知道,这男人才是她这妖姬的真爱,上辈子不惜以身体为他铺路,做下那么多孽事,为虎作伥,让他用阴险狡诈的伎俩窃取了这万里江山社稷。

他无声地冷笑一声。可惜,这男人不过是利用她,这女人偏偏看不穿。

重活一世,他当然不会让他们再得逞。

这男人胆大包天,折了他那么多暗桩的情况下,他还敢从边外整顿军务中杀个回马枪再次回到这甘州城。

也是。这女人迟迟没有拿布防图,他心急了。而他故意给他留下完好的月萧阁大本营未动也让他麻痹了。

他此刻杀掉他易如反掌,尤其看到两人拥在一起,心中的杀意更甚。

他眸中暗色浮动,终将那股杀意给压了下去。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张开的大网还要等着这蠢货投进去。

而这对狗男女……他目光一扫,目之所及周围有月萧阁七八个暗卫守着,而断墙靠着那处屋檐有半截破布拉扯着,横梁上有一只灰猫。

他捡起一枚碎木片,朝那猫儿身上打去。

那碎木屑快若箭矢,那猫儿吃痛,喵呜一声,从梁上跳开,那半截破布本就已经腐朽了,顺势飘落下来,上面累积的灰尘也荡了下来。

乌绍容见状赶紧放开了江心婉。

他不习武,是以动作不算灵敏,虽然躲过了那破布,却被灰尘浇了一头一肩,很是狼狈。

司徒曜冰凉的嘴角一抹冷嘲,头也不回地起步跃走了。

江心婉不在那破布坠下的正中央,是以不过飘了少许灰尘到她身上,她拍了拍就所剩无几,看着总是阴鸷气势强硬的男主此刻的狼狈模样,她想笑但生生忍住了。

“回禀主上,是一只猫。”聂永探后回禀。

乌绍容脸色铁青但也无可奈何,他恢复冷静,只是灰头土脸的气势减了不少。

他对江心婉道:“如此,你便会去,记住我说的话。”

送江心婉走后,聂永有些迟疑道:“主上,她是否真的可靠?”

“在色诱这条线上,如今唯有依靠她。若她不成,还有你的那条线,双线并行,是我现在能仰仗的。”

聂永抱拳:“誓死完成任务!”

乌绍容眸色暗了暗:“你派人将花想容寻来。”

没想说曹操曹操就到,花想容请见,一身素色麻衣,没有昔日花督主的高调,但脸上依然是艳丽无双。

她走到乌绍容跟前,施施然行了一礼,“拜见主上。”

乌绍容让聂风退下,冷冷道:“你近日在做什么?”

花想容抬眸,“回禀主上,我接近了萧锦。”

乌绍容鹰眸微缩,“萧锦?”

花想容嘴角一勾,“对,是真的萧锦,江心婉接触的那个是冒充的,她被人骗了。”

于是她便把过程讲了一遍,听得乌绍容面色铁青。

“情况便是如此,江心婉实在是没脑子,而那人又是刻意伪装,她如何分辨得出?我接触的萧锦每个细节都对得上,绝无可能有错。”

乌绍容眸光浮动,回想刚刚高台之上那人,是身居高位的气质。

“那如你观察,那人是谁?怎会拔出所有的暗桩?”

“属下与他接触不多,实在不知。至于暗桩,是江心婉到他身边之后才一网打尽的,我见那人对她极好,而她也似乎是真心仰慕她。”她眼带深意地看向乌绍容,“所以,如果是江心婉是付出真心,刻意出卖我们呢?”

乌绍容眼神微眯,就知道她们两互相推诿,冷声道:“她无法知道所有暗桩的身份。”

花想容闻言,垂首无声冷笑了下,连主上都如此相信她,是个男人都要着那女人的道吗?

呵,她迟早会用事实证明一切。

她也不提这茬了,转而说道:“属下既已接近了真的萧锦,就从萧锦这里入手,定会为主上拿到布防图。只是,希望主上能给我一些人手。”

她一双美目微眯,眼露出几分狠毒,“对付萧锦,若不能色诱之,那便用其他法子,定会让他不得不从!”

乌绍容望向聂云,沉声道:“给她人。”又对花想容道:“三日之内,我要拿到布防图。”

如果那人真是伪装的,那他必须加强对甘州城内的谨慎布置。花想容若是真的能拿到布防图最好。若不是,这些人便是监视她的。

花想容满意地领命而去,暗暗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成功。

乌绍容却是脸色阴沉,一双鹰眸暗波浮动。

关于那个伪装之人,他心中有几个猜测。

司徒曜?但他身在几百里之外的冀州,近日一直在温泉山庄休养,他负责监视的人并未察觉他有离开,不久之前还大动作地肃清了一批人,也没有他的人,证明他并未暴露。何况有萧锦这个容郡第一将军坐镇,司徒曜可是从未亲自过问过甘州城。

而干城本地与萧锦熟识的人也不太可能,首先没有高于萧锦职位的,也没有演双簧的必要性。

京城过来的人?对甘州城并不熟悉,不会如此明晰他布下的暗网。

心机深沉又和他不对付的二王兄、不顾戎然成败也要来打倒他?他的确有这份狠心,之前也设计搞到了他的情报和人员,害他损失巨大。可若是如此,这二王兄未免能力太大,能搞定他所有的暗桩信息不说,还能策反萧锦那样的人……他亦不信他有那个能力。

他左思右想后决定暂且放下,只命聂云根据他这几个方向去做更谨慎的调查,到时候真拿到布防图后再进行核实是否为真。

他眼下没有时间继续待着了,需要出城与队伍会和,毕竟他是名义上的主帅,而粮草只够几天的时间,即便没有布防图他也必须要攻城了。

***

那边,江心婉重新回到水街河边时,正是人群摩肩接踵最热闹的时候。已经有了很多人在放灯了,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水灯随着河飘荡,寄托着人们的思想和心愿。

她左看右看,终于望见一棵老柳树下的月白锦袍。

司徒曜长生玉立,仿若和周围的人天然隔了一段距离甚至次元,头顶一排水灯在他身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源,见到她过来,微微回头,银灰面具下薄唇微弯似在浅笑,对她伸出了手过来,倒没了那身孤冷的气质,多了许多温柔。

那一刻,江心婉有些恍惚,脑海中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诗: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她也鬼神神差地将手放在他掌心,两人宛若眷侣一般相携步下石阶。

司徒曜转眼看了眼江心婉,这里有许多年轻女子在放灯,正值青春年华,刚刚在他独自等待时还有大胆的过来给他招呼,但此刻她们与江心婉出现在一个视线里,无一不变得黯然失色。

江心婉从侍卫手中拿过那两盏精巧的水灯,水灯里面是可以塞纸条写下愿望或思念的。她也悄然写了个塞进去,把另一个递给司徒曜,“喏,将军,你要写什么吗?”

司徒曜反问:“你写了什么?”

江心婉挑眉:“不告诉你。”

司徒曜唇角一勾,想必是祈祷任务完成,可与那乌绍容双宿双飞。

他淡然道:“我不放。”

江心婉:……

“来都来了,真的不放?”

“不了,你便可以放两个,许两个愿望。”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水灯上,这是他母妃亲手做的,比送入宫中的贡品都还要精巧。宫里也是每年都有水灯节的,众妃嫔都乐于参与,在宫中的镜湖投入水灯遥寄相思和愿景。他母妃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唯独会参与水灯节。

她会亲自制作水灯,在水灯中放下空白的纸条,让那薄如蝉翼的水灯寄托着她无法言说的情思飘走。

小时候他不懂,为何母妃盛宠之下总是愁容,为何自己总是被母妃嫌弃。待到长大一些后,才听到传闻,一切疑问才解开了。

他的母妃是被迫进宫的,在进宫之前,已为人妻,夫家只是普通的士人之家,为遮丑事,自然都被暗暗处决了。

那些空白的纸条或许就寄托着她的恨意和思念,又或是复仇的愿望。

可,又如何呢?终归是没有任何用处的虚无罢了。

他从不放水灯,也从不许愿,只相信自己能做的。

江心婉嘟囔道:“真无趣。”

不放就不放,她乐得真写了两个愿望塞进两盏灯里,蹲下身把它们放进水里。

缓缓流动的河面上已经飘荡着各色水灯了,两盏鹤立鸡群的水灯也渐渐融入进去了。

江心婉双手合十许下愿望:一愿我在这个世界一切顺利!挣到好多好多钱!二愿那个世界的爸妈还有哥哥身体健康,没有她的日子一往既往地平安喜乐,不要太想念她!

许着许着,鼻子有些酸涩起来,她睁开眼望着缓缓飘走的水灯,想起小时候父母带着她去逛庙会,庙会上人群拥挤,父亲就把她骑着脖子,骑在父亲一米八的个子上,她抬眼就可以看到两旁挂着的各色温暖的灯光,回忆起来那画面竟是异常清晰,与今日之景有些相似,可却是天人永隔了。

司徒曜见她迟迟未动,也扬起锦袍蹲下来,转眸见到一向跳脱的她竟泪光连连,一颗一颗的金豆子从颊边滑落,若花瓣上滚落的露珠。

她平日里要么是在演戏勾引他,要么是没心没肺的俏皮样子看不到她真实所想。

其实如果没有伪装,她平日里没心没肺毫无心机的样子他倒是不排斥的,可关键那是她伪装的。

而此刻的她,仿佛剥离了那层伪装,一个人抱着膝默默垂泪,竟让他一时有些无措,心中十分不自在,看不得她继续哭下去。

他掏出绢帕,递到江心婉面前,一向冰凉的语气带了几分柔和,“擦一擦。”

江心婉看到忽然递到面前的绢帕,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掉泪。

晕,刚才太入神了。

她下意识地用手抹了把眼泪,回眸咧了咧嘴“没事,不用了。”

司徒曜见她抹得粗糙,脸颊尚存泪痕,微微蹙眉,直接上手给她擦了。

他手法温柔而仔细,将她脸颊和睫毛都试干了,倒让江心婉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望着微微湿润的帕子,歉疚道:“我拿回去替将军洗干净吧。”

司徒曜的帕子从来不会洗的,脏了就扔,没想到今日为她连脏了两个帕子,他却都没有当场扔掉的冲动。

他捏了捏湿润的帕子,终还是递给她,“刚刚为何垂泪?”

江心婉不好意思地笑笑,“让将军见笑了,就是……就是在这种节日里,忽然想家了,想亲人朋友。”

司徒曜闻言,心中刚刚升起的一点温柔消失了。

这个女人,又在说谎。

她这个从小就被掳走去做谍者的人,何时见过她真正的家人?又怎可能想到泪流满面?

他薄唇微勾,自嘲自己竟然会被这妖女的眼泪所迷惑。

联想起刚刚她与乌绍容的见面,下巴上微微的红印他是看出来的,那乌绍容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想必斥责了她,所以她才会如此伤心难过吧。

想到这里,司徒曜心中一凛,眸光又多了几分寒意。

江心婉可不知道他看似平静无波的面容下,思绪已经绕了这么几个弯弯,更不知道自己放出去的水灯最终还是被侍卫打捞起,将她的纸条呈给了司徒曜。

司徒曜看到一个纸条上写着“想家,想你们,我很好。”

他又展开另一张纸条,“保佑我发财吧!要挣好多好多钱!”

司徒曜:……

难道她没有骗他?可是,怎么可能?

她一个谍者,哪里和她真正的家人相处过,也是后面回京为了入宫认回亲人才认识了家人。何况,她上辈子那么个奢华程度,何时是缺钱的?

他略一想了一遍,还是觉得这个女人既然是谍者,做戏做全套,也许料定了他有可能会看到,自然不会在他能轻易得到的纸条上写清楚她真正的意图,如此便解释得通了。

司徒曜想随手撕了纸条,但又想起她垂泪的那一幕,将已揉成团的纸条又摊开展平,复又折好放进了水灯,重新放回河里。不知怎的,他知道她在演戏,但那一刻依然觉得她是真的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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