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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坐在一片喧嚣里,场面却是安静的。耳边的爆炸音乐仍然不停,只是空间在这一块被隔绝了一般,一切都离他们远去了。

绫定定地注视着她,她想,果戈里应该能听懂她想告诉他的话。

即使他硬要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他也一定也不会反驳她。

绫没想试图说服他,到目前为止,她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有且仅有一个目的——她不想引起他的抗拒,这样,她才能无声地侵蚀他,像滴水穿石一样,融化一颗冷血的,坚硬的心脏。

果戈里只是沉默地,无声地坐在那里,活像一座安静的雕塑。突然,他伸出手,握住了绫手边的那瓶黑啤,这在不久前还属于他,现在,当他拿起它时,这瓶黑啤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掌握之中。

不幸的是,这瓶酒还剩浅浅的四分之一了。

果戈里仰起头,一口气喝光了它。由于太急促,酒甚至从他的嘴边滑落,留下浅浅的痕迹,一直延伸到下巴,看着性感极了。

他肆意地擦了擦嘴,然后举起酒杯,表情也并非是死寂和沉郁的,他的眼睛里,细碎的光影,在金色灯光下,映衬着他的头发,他的一切都如麦子一样是金黄色的,他光彩熠熠,精神地看着绫,眼神又温柔又动人,自信又张扬。

他突然站起来,轻轻吻了一下绫的额头。

绫没在里面感受到任何冒犯地意味,所以她接受了这个礼貌的亲吻。

他凑近她的耳边,真挚地向她表达了感谢,然后回到了座位上,他又向服务员要了三杯伏加特,这次,这些伏加特全是给他自己的了,绫也顺便给自己点了一杯,虽然她现在已经清醒着,但是她仍然沉醉于刚才那种头晕目眩,让人不由自主的感觉里。

他们畅快地喝起了酒,加入了这场狂欢。

尼古莱·果戈里像突然解放了自我一样,如果说刚才他对酒表现出十足的厌恶的话,现在的他简直像解除了某种禁制一样。

此时,没有人提起刚才的话题,此时,他们又有了新的主题,拼酒。桌子上不断地空了一杯杯的酒,然后堆积起来,场面看上去很热烈。

不断地有人来找他们搭讪,绫尝试跟着他们闲聊了几句,不过由于喝的太醉,她根本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了。

她唯一记得的就是,她和果戈里一起把这几个搭讪的人都给气跑了。

绫还有空想着,希望不会再遇到这群人了,原谅她吧,她还是有羞耻心的,但她空空的大脑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喝得这么烂醉如泥了,尼古莱·果戈里应该也是如此。

绫从来没见过比他还不会喝酒的俄罗斯人了,如他之前说的那样,他应该没怎么喝过酒,但自从开启了这个先河之后,他就拼命地要把自己灌醉。果戈里也和另一样,软软地趴在桌子上,周围是空杯,数量并不这么多,绫无法从自己已经当机的大脑里面分辨出他到底是醉没醉。

刚开始的时候,绫还可以很好的应付,但是她很快喝的昏昏沉沉,大脑像着火了一样,她跟着果戈里到旁边的地上,还有空跳了一小段探戈——尽管这跟当时的音乐并不合拍,在绫的印象里面,尼古莱·果戈里也摇头晃脑地,他们两个人中,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现在情况的不对劲,他只是晕头转向地和绫站在一起,他们歪歪扭扭地完成了这支舞蹈。

这支舞蹈并不好看,绫甚至还踩了几次他的脚,所幸并没有人在意这个,果戈里就像没感觉一样继续进行了下去。

跳完舞后,他们回到了座位上,绫又歪七扭八地趴在桌子上了,她现在感觉自己只想要休息,只想要睡到天荒地老。

但喝醉的尼古莱·果戈里看起来活力四溢,仿佛有无穷的精力。他兴致勃勃地还想拉绫去跳舞。

他是一只烦人的小蜜蜂,嗡嗡嗡地在绫的耳边不断盘旋。绫想伸出手拍开他,被他轻巧地躲开了,然后又重新飞回来,继续在绫的周围旋转。

“莉莲?莉莲?”

看,这一声声叫唤也是这么烦人。

至少在昏昏欲睡的绫的眼里看来,她简直想打他一下。

她再次伸出手,没想到抓住了他的辫子。

绫好奇地扯了扯,干脆放到自己的手边,然后用头压住,紧紧护住。

“莉莲!莉莲!”

没想到,果戈里的声音更响了。

她干脆把整个头包起来了,她拒绝任何人的打扰。

果戈里于是凑近她的耳朵里,现在,他的声音更响了,在绫昏沉的大脑里,像一个音效震撼的扩音器。

“尼古莱!”绫大叫了一声,她睁开迷蒙的眼睛,“我要睡觉了!别打扰我!”

说完,她就闭上了眼睛。

她顺带把那根烦人的辫子甩开了。

果戈里这次没有来骚扰她了。他只是站在绫的身边,盯着她看了半天。他没有坐下,也没有再发疯了。

他除了脸颊稍红外,看起来跟平时的状态并无差别。

果戈里一直站在那里,他听到绫的呼吸声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变得几不可闻。

他紧紧盯着她,撩开她的刘海,看到她一片通红的脸颊,轻颤着的睫毛,和紧闭着的双眸。这明明是一张和旁人没有区别的脸庞,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心里,她就像透过彩窗里的一束五彩的光一样,只要她在这里,他就像醉了一样,无法克制地被她吸引。

他没有做什么。

现在果戈里已经不再抗拒接近绫了。

如她所说的那样,感情和自由是两个命题。

当时,他脑中的一个声音高喊着斥责他:“别让无关的情感拖累你寻找自由的脚步,它是烧灼你灵魂的赤红镣铐。”

另一个声音也在训斥他:“你要吸取教训,没有任何东西比自由更重要。谨记,除此之外,任何东西都尽可抛弃。”

他受那些声音的呐喊所困扰。每天都在不停地问责自己。现在,他可以一口气把他们统统扔走了。

不过,一个问题已经解决了,下一个问题也随之而来了。

果戈里开始发愁,因为至今为止,他还有不少欺骗绫的事实还未向她揭露。

对他来说,这真是个甜蜜的困扰。

绫睡了长长的一觉,她做了一个漫长的梦,然后突然被自己惊醒,醒来时,她已经忘记自己做了什么梦了。

她还记得自己在酒吧里,似乎是喝了点酒,醉的不省人事了。不过,果戈里应该还在这里。

她于是在迷蒙之中模模糊糊地问道:“现在几点了,尼古莱?”

绫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做了个伸展运动,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躯体,她感觉自己头痛欲裂,浑身酸痛,应该是过度饮酒带来的后遗症。

她热得不行,酒吧里的暖气实在太足了,在她刚睡醒的时候居然也这么热。

除此之外,手臂也是酸软的。她趴在桌子上太久了,被压在头下面的半只手已经毫无知觉了。

尼古莱·果戈里并没有睡,他规规矩矩地坐在她的对面,正在读着一本不知道哪里来的杂志,注意到绫的动作,他转过身看了看时间,回答了绫的问题。

“凌晨三点了。”

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了,周围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驻场的乐队已经没有了,估计已经下班。取而代之的是一群不专业的歌手们,在话筒放大的音效里面,听起来简直像魔音贯耳。绫有点佩服自己,居然在这么吵闹的环境下面睡了这么久,除此之外,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也不绝于耳,看来时间确实时间已经不早了。

周围的人里面,瘫倒的瘫倒,发酒疯的还在发酒疯,有人抱头痛哭,有人喃喃自语,失魂落魄,也有人摊在地上,像一具尸体,除了胸前还有点起伏。

绫尝试着活动了一下,除了头痛和一些别的后遗症以外,她已经差不多清醒了。

在她的面前,果戈里似乎一夜没睡,他仍然精神奕奕。事实上,自从他喝了酒以后,就一直处于一种精神亢奋的状态。

注意到绫的打量视线,他给了她一个一如既往的灿烂微笑。

绫开始回想她喝醉前的事情,从她和果戈里的谈话,到遇到萨沙和尤里·普利赛提以后的事情,之后的事情,她就没什么印象了。萨沙是个幽默风趣的人,即使绫不太喜欢她,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还是有些优点的。这也是他们可以聊上足足一小时天的原因。不过,回忆起萨沙的退场,她仍然感到了一种怪讶。

虽然她看到过不少因为进医院的例子,像萨沙这么突然的还是很少见的。

她于是试探性的看向果戈里,问道:“尼古莱,你还记得萨沙和尤里吗?你知道他们去了哪个医院吗?我在想,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他们,他的情况看起来有点严重。”

绫想起当时救护车的声音,还有点心有余悸。

她问这个问题更多的原因还是想试探果戈里。

“他们吗?只是喝酒引起的急性胃炎,现在,萨沙应该正和尤里一起在医院里,他们做了检查,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应该不一会就可以出院了。”果戈里放下了手里的杂志,他平淡地回答道。

“这样吗?”绫还是感到一丝不正常的味道,因为当时,在她的印象里,萨沙根本没有喝几口酒,他的精神也看起来非常的正常,脸色并没有发红,一副完全没有喝醉的样子。

难不成,是他酒精过敏吗?

不过果戈里既然这么说了,她还是选择了相信他,反正之后,她可以给尤里发消息求证。

于是她不轻不痒地略过了这个话题:“我明白了,尼古莱,既然尤里还在陪着他的话,那我就放心了。稍后我还是会去问候萨沙的,他可真是倒霉。急性胃炎吗?我得看看这是什么病,严不严重。”

她看到果戈里脸上并不开心的表情,他看起来有点闷闷不乐的。他似乎不乐意绫这么关心萨沙。

他直白地,不快地说道:“莉莲,你最好别去找萨沙了。他没有关系的,现在这么晚,他应该也睡了,而且,他看起来并不是个好人。”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关系?”绫奇怪地问道,她故意地跟他唱起反调了,因为她觉得此时的果戈里有点怪怪的。

“我只是去看望一下萨沙,他是我们的朋友,不是吗?尼古莱,你说的对,今天确实有点晚了,但明天去的话,应该还来得及。”她突然若有所思地拍了拍脑袋,“啊!对了,糟糕!我得先给他发条消息,问一下他所在的医院,嗯……萨沙应该睡了,我先给尤里发条短信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煞有介事地掏出手机,准备发消息了。

尼古莱·果戈里只是用悲伤的眼神看着绫。

他看起来对她此时的举动沮丧得不行。

绫手上的动作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她只打开了手机,还没来得及发出消息,更没有打开短信界面。

“尼古莱,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绫最后还是合上了手机,然后把手机放到了口袋。

可是他好像当真了。

“不过,我希望你能为我解答一个问题,尼古莱,萨沙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他露出了难堪的表情。

“莉莲,我必须向你道歉。”最后,果戈里只是低下头说道,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我欺骗了你,抱歉,我没有做到我说过的事情。”

“你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绫问道,她对他说的话有点不明所以。

所以,萨沙是出了什么严重的反应吗?

他的话太含糊了。

果戈里只是伸出手揉了揉乱糟糟的白色短发,还把那根肩后的辫子拉到胸前,扒拉了好一会,才踌躇着说道:“我给萨沙灌了酒。”

“啊?”绫有点惊讶,她记得萨沙并没有喝酒啊。

她把这个问题问了出口。

随即,她就想到了答案。顿时,她有点哭笑不得。

“呃……尼古莱,你是说,你往萨沙的胃里灌了酒?”

他乖乖地点了点头,一副诚恳老实的样子。如果绫不是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的话。

果戈里所说的灌酒,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灌酒,在他们刚才的谈话里,绫就基本没发现萨沙喝过酒。所以,果戈里的话,从字面意思上理解的话,他是用他的异能,把酒直接塞进了萨沙的胃里面。

绫扶额,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萨沙会突然被救护车带走了。以他当时的状况来说,他胃里的酒应该只多不少。

她现在不知道是该佩服果戈里的异能操控力,还是该吐槽他莫名其妙的嫉妒心了。

可怜的萨沙,绫用她所剩无几的同情心,在心里为他哀悼了片刻。

不过现在的情况下,绫觉得给尤里发个消息问一下萨沙的情况还是很有必要的,她不觉得果戈里会这么好心询问萨沙的情况,如果他们出了什么大问题,绫感觉自己又得被叫到警察局里面去了,这是她不想看到的。

“如果你想去看望萨沙的话,让我跟着你一起吧,莉莲。”觉察到绫久久不回答,果戈里又急匆匆地说道。这次,他又放宽了条件。

“我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看望萨沙。”绫感觉到果戈里似乎会错了她的意思。

“你不喜欢尤里·普利赛提吗?”他问道。

“我为什么要喜欢尤里·普利赛提?”绫瞪大了眼睛,她用惊悚的目光看向果戈里,看到他并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她不气反笑,不过最终,绫只是叹了口气,说道,“尼古莱,听好了。我并不喜欢尤里·普利赛提,我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也不喜欢萨沙,也没有因为你的这个举动而生气。我怎么会因为一个不相关的人而担忧呢?不过,基于你刚才的说法,实在是让我感到不快,是你让我想去探望萨沙了,实际上,他也是个有趣的人。亲爱的尼古莱,你究竟还骗了我多少东西?你可是刚刚告诉过我,你无法在我的面前撒谎的。”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最后只是垂头丧气地说出了这句话,“说谎已经刻入了我的本能,不,这对我来说是个意外……”

他又组织了半天语言,最后不再试图为自己辩解了。

“抱歉,莉莲,我不奢求你的原谅,我只是希望你在我身上的目光能多停驻一会……对不起,如果我知道你对尤里·普利赛提并没有想法的话,我不会这么做的。”

“你要离开我了吗?如果这是你的选择的话,我全部接受。”他心碎地捂住了那颗玻璃做的心脏,绫感觉他的那颗心如果露在外面的话,那么它早已掉在地上,七零八落了。“亲爱的莉莲,离开你,我就失去了安宁。只有在你的身边,尼古莱·果戈里才能找到自己。他的灵魂已经深深的被你吸引,你怎么忍心用刀锋来割裂一个千疮百孔的破碎心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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