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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行间的生灵呢?夏花芳草、虫蛇鼠蚁、走兽飞禽、通天塔里的怪物、身着铁甲的将领、避世清修的道者、城墙角摆摊的小贩?……像金湘那样受深渊影响的人?”万俟生说:“齐小兄弟,你心里明明有答案。昔日鼎盛辉煌的神域,如今也不过就是毁灭了。”

我喃喃自语:“所以这些也都不会再存在。”

燕子面露哀色:“既然打他也不是,不打他也不是。那岂不是没有办法了?”

万俟生说:“有办法。”

我问:“什么办法?”

万俟生说:“让他无法再取用行间的灵力。”

燕子说:“怎么做到?”

万俟生说:“断了他的奇经八脉。等他筋脉全废、根骨俱损,自然就没办法再取用行间的灵力。”

我不明白:“……这之前说的有什么区别?”

万俟生沉下声音:“万物相生相克,雍冷法力再高强,也只是个人。既然他有调取行间灵力之能,便一定有克制他的方法。齐小兄弟,你相信命运吗?”

我说:“不信。”

万俟生说:“我本来也不信。但看不到前路的时候,信信也无妨。”

我说:“那你所知道的命运一定指引你通往一个幸福光明的未来。”

万俟生苦涩一笑:“我所知道的属于我的命运,不是看不到前路,而是本来就没有前路。不远处等待我的只有万丈深渊。”

我听得愣了,只觉得不可思议:“那你为什么要信?没有人可以预知未来,法力高强的修士和小摊上三个铜板算一次的神棍能得出同样离题万里的结果,无数人有无数种说辞,你又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退一万步讲,就算是真的,这么悲凉的命运,去相信它难道不会很痛苦吗?”

万俟生说:“相信它我才能相信自己在做着正确的事。我不在乎自己结局如何,只在乎是否完成只有我能完成的使命。我手上有把钥匙,我希望终我一生,能真的找到一把‘钥匙’。”

我说:“那把钥匙长什么样子?也许我能帮你留意一下。”

万俟生说:“‘那把钥匙长什么样子?……我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子,但我希望‘它’是一个人的模样。我希望‘它’属于行间,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我希望‘它’有人心、有人性,心怀悲悯。”

我说:“那你想找的可不该是把钥匙。”

万俟生说:“‘它’可以是一把钥匙,也可以是一个为众生扭转乾坤的机缘。”

机缘。

这样高深的词语,还是第二次听到。

第一个说这个词的是个独眼神棍。

富甲皈依是机缘,习得奇功是机缘,觅得良人是机缘,名师点拨是机缘。

被乞丐养大、无所事事的小混混不配有机缘。

乍一听到这个词,几乎让我以为这不过是我听信神棍谗言后在某个下午做的白日梦。

难道狗神棍这次竟然难得一遇的压准了两分脉,我当真遇到了这个凭我落子、聚散随心的缘分?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

说明所有人都只是自以为自由的提线木偶,实际正走在早已注定的道路?

那股初见斗篷人的窒息感又从心底翻腾了出来,引得我说不出的反胃。我分明看见万俟生仍在说着什么,耳畔却瓮声作响,听不真切。

我说:“什么?”

万俟生说:“我说,在发现你的时候,大人只说了一句话,‘时候终于到了’。”

我说:“这代表什么?”

万俟生说:“齐豫,你说你不信命,那如果你的命运指引你成为拯救行间的英雄,你会信吗?”

我会信吗?

我的心绪杂糅作一团,一时竟不知该认同还是否定。

所幸万俟生问得沉重,却不像之前那样催着我回答。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更不知道他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心情十足遗憾又复杂万分,千言万语抵在嘴边,下一瞬却都彼此打散。

我说:“万俟兄,你知道,我们已经吃下了你刚才给的药。就算你现在告诉我这么多,等药效发作,我应该也无法再记得了。”

万俟生终于爽朗一笑:“你在想什么?我刚才给你们喝的,只是酒而已。”

他打开葫芦塞,仰头大大喝一口,勾着空葫芦晃了晃:“下午在酒肆里打来的,一个小年轻付的钱。——你们也觉得味道还不错吧?”

见我不说话,万俟生摇摇头,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块令牌,扔了过来:“我万俟生从不强人所难,你离开这里,我便不会再特意寻你。这令牌……这令牌就当做是付你的酒钱,危机关头它也许能救你一命。”

我愣愣地拿着那块令牌,不知该如何反应,转头与燕子对视一眼。

燕子也同样惊异。

再转头回去,便只能看到一个远远的背影。

万俟生没有与我们道别,提着个葫芦,晃晃悠悠走入夜色里,似一个快意潇洒、云游四方的侠客。

风一样地远去了,又决然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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