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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雨音将学校的作业完成之后便娴熟地在桌上摊开一张宣纸,下面用报纸垫好,开始磨墨准备练习书法。摸了摸颤抖的左手,她看着手腕上淡红的伤疤,微微叹了口气。

尽管已经过去一个月,当初割脉时伤到的左手还没完全复原呢。

她用右手五指捏住左手腕轻轻转动。今天记了一天笔记,左手就有点吃不消了。看来明天还是拿右手写字吧。

她是左撇子。小时候在稚子园的老师发现她拿左手写字,特地叫来了赵父赵母,要求他们合力纠正她,改拿右手写字。妈妈为笑着告诉老师,她也是左撇子,但她小时候人们思想都比较守旧,为此她挨了外公很多打,才养成用右手写字的习惯。对于女儿用左手,她只会赞同,不会反对。

尽管如此,雨音还是经常用右手写字练习。听爸爸说左手锻炼右脑、右手锻炼左脑,空闲时期用非惯用手练习书法,权当进行大脑训练吧。只是没想到,她的这项“特殊技能”在这时候倒能用得上。

如此有条不紊地过了三四天,雨音一直安静地待在自己的座位上,每天只和藤原管家和问她问题的老师对话。但这种独立的情况终于被打破,在她手疾眼快地一把捞起从旁边桌上向地面做自由落体的玻璃水杯开始。

“谢谢,谢谢你,呃……那个,迹部同学?”坐在她右侧的北岛海砂急忙向她道谢。雨音将玻璃杯轻轻放回她的桌上,,对那个一脸惶恐的女生微微一笑:“不用谢。”

雨音的反映神经还算不错。高中她和挚友思思一起吃饭的时候,身侧的男生不小心将手里的碟子一歪,碟子上的肉包一下滑下来,却被雨音习惯性地一下接住。思思瞪着她,瞪着她手里的肉包,再瞪瞪那个男生,顿时石化了。

而她和那个男生也只尴尬地四目相对,过了好一会,他才抽搐着嘴角对她说:“那个,就不用给我了……真的。”

每每提到此事,思思总会非常没有淑女风范地哈哈大笑。

明明不过是一年前发生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倒像是过了一辈子。

“那个,迹部同学?”

“嗯?”雨音抬头看着北岛海砂,“怎么了?”

“迹部同学,你也一个人啊,不如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她期待的看着雨音。

雨音点点头站起来。北岛海砂算是这个班级除了她以外剩下的一个异类。虽然同是国二,但她在课堂上总是答不对老师的问题,哪怕那道题目就像“1+1=2”,或者比“1+1=2”还要简单。久而久之只要一被提问,她周围的学生就会条件反射地在一旁窃笑。也没有谁愿意和她一起走,不过至少他们还愿意和她说话,这点比雨音自己好多了。到新班级这么多天,除了坐在她右侧,眼睛余光经常能看到的北岛,其他人长什么样、分别对应什么名字她都没理清呢。

雨音和北岛海砂一边有意无意说着话,一边向食堂走着。前方忽然出现了一股骚动,很多女生惊叫着超过她俩向前跑,嘴里惊呼着“仁王雅治!仁王雅治!”

在人头攒动之中突围出一个银发的男生。他肩上歪着一根小辫子,剑眉斜飞入鬓,墨绿眼眸十分灵动,嘴角噙着一丝放荡不羁的笑。他右肩背着一个网球袋,左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明明在匆忙奔跑,看上去却彷如闲庭信步一般自在。

雨音惊讶地看着他,拉着北岛的手蓦然一紧:那张面孔对她来说熟悉得令人愕然。

“林…雅致?”

“什么,迹部同学,那是仁王君啊。”

看着他在她们身边擦肩而过,雨音奇怪地问北岛:“什么仁王君?”

“就是我们立海大网球部的正选之一,仁王雅治。”

“网球部?”

“哎呀,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们立海大的网球部很厉害的,去年就是全国大赛的冠军,前不久又夺得今年的冠军了呢。”北岛兴奋地说,“仁王君球打得好,人也好帅,学校里喜欢他的女生很多哦。怎么,迹部,你也喜欢他?”

喜不喜欢他雨音不知道,她心里藏着的是一个和他极为相似的身影。

林雅致。

那个她暗恋了两年,和她在一起三个月,不久之前刚和她提出分手的人。除了发型和发色,那斜飞的剑眉,墨绿的眼眸,嘴角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都如出一辙。和他刚分手的那些夜晚,雨音将头埋在枕头里不停地流眼泪,脑海里明明灭灭的都是他的笑容。从前她一直不相信会想念一个人想念得发狂,而和他分手以后,她才发现有些话虽然听上去假,但符合事实;有些话听起来真实,却做不得数。

浑浑噩噩地回到家,藤原已经将晚饭全部准备了。打过招呼,雨音一个人默默地吃过晚饭,提起书包走回房间。

将练字的字帖铺在桌上,提笔慢慢的写着。看着笔下那句刚刚写完的“宁静以致远”,眼前又浮现出那个桀骜不驯的身影。

林雅致是她的前男友。高一初见时,他面庞的淡淡微笑、言语的不羁于世就紧紧扣住了她的目光。

琴书全雅道,视听已无生。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他的祖父在两首毫不相关的古句中摘出二字作为他的名字。就和他的名字一样,林雅致的确是个独特雅致的人。

高中课业繁忙,高一分班之前雨音是林雅致的前桌。自小被教室父母逼迫得养成绝对好学生良好习惯的她在课堂上总是将腰杆挺的笔直,注意力一直追随着老师。开学数个星期之后的傍晚,林雅致用笔尖戳了戳她的肩膀,笑盈盈地对她说道:“赵雨音,你上课昂首挺胸的,难道不累么?”

她傻傻地看着他。

“我看你上课一直正襟危坐,真的很好奇你平时是不是一直这么坐.你的腰酸不酸?如果你要睡觉,是不是也是直着腰戳着睡?那你的脖子是不是很难受?长此以往……”

雨音转过头来,郁闷无比地问同桌思思:“你的初中同学,林雅致,是不是脑子有点毛病?”

林雅致,他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从来不循规蹈矩。篮球场上的他,动作流畅,姿容挺拔,潇洒自如;教室里的他却迟到早退,经常上课睡觉。但每次考试之前他借雨音的课堂笔记看过一遍,分数总能比她高。他的态度、他的天资,他嘴角莫名的一抹笑意,眼睛里流露的邪气凛然让雨音无法抗拒。

雨音的视线一直不自觉地跟随着林雅致的身影。因为父母是大学老师的关系,起步较高的她在小学连跳两级,再加上本就提前一年入学,高中时候她的年龄是班级里最小的。对一直以来被父母保护的密不透风的雨音来说,林雅致的出现就像生活被打开了一道全新的门。从那道门看出去,她发现了和以往迥然不同的旖旎风光。

长达两年的暗恋,从16岁到18岁,雨音一直沉浸在那种又酸又甜,掺杂苦涩的世界里。林雅致跟她挥一挥手、和她说两句话话、跟她开无伤大雅的玩笑,她就能高兴许久。林雅致收到其他女生送的礼物情书、他在球场上和给他加油的女生互动,她又难过又迷惘。害怕自己的心意他不知道,又害怕自己的心意被他知道,患得患失的雨音,心情总是被他左右。

林雅致,他自始至终都有那种魅力让雨音深深沉溺,无力逃脱。

和林雅致分手的那天,雨音在思思怀里哭了整整一个下午,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世界不复出现,那些美好都已经随着东流水一去不回头。他的那句“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喜欢你”在雨音耳边一直旋转一直旋转,直到把她逼到崩溃的边缘。

遇上林雅致以前雨音一直活泼开朗,笑容总是挂在唇边;失去林雅致以后,她很长时间都体会不到真正的笑容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就是初恋,陈酿的美酒可以让人欣赏陶醉,贪杯就会被宿醉折磨的死去活来。但不同于酒醉,这种不能言喻的疯狂迷恋,一生中或许仅仅只有一次。

而只有一次这一点,才是初恋美好、迷人特质的根本所在。

届时已经高三,雨音一落千丈的状态让父母又警觉又担忧。不愿意告诉他们真相的雨音一直在逃避。逃避林雅致、逃避父母、逃避现实,幸好思思一直陪伴着她,一边提醒她的学业,一边安慰她的父母,温柔地鼓励雨音要坚强走下去。谁料和父母的关系才略有转机,他们一家就遭遇了那场火灾。直到看到头顶大块的水泥板砸下来,雨音依然没有和父母说一声对不起,说一声别担心,说一声她一直很好,不会辜负他们殷殷的期望。按雨音的时间来算,和林雅致分手也只不过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情。闭上眼睛还能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还能回忆起他温柔的声音,还能捕捉到认真誊写笔记只为了给他借阅时脸上那抹不好意思的微笑的心情。伤口还没有结痂,每一次扯动都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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