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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姨娘为请灵慧大师下山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她这一诚心打动的不仅是灵慧,更有滕氏和桑楚沐。
原先除了大姨娘以外,滕氏对其他姨娘们看都懒得看一眼。即便九姨娘曾诞下桑玄帧,也不曾获得滕氏半分青睐。这一回,滕氏破例亲自去九姨娘的院子探望了一番,送了无数天材地宝不说,还嘱咐她好生养伤、这一月不用去向任何人请安或立规矩。任何人自然包括大夫人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大夫人这个主母如今连个姨娘都使唤不动了。
而更为让大夫人闹心的是听说慕容锦要率兵北上,不灭北齐誓不还朝!灭掉北齐?那得等到猴年马月?慕容锦等得起,柔儿等不起!女子一旦过了十八若再不议亲,便很难嫁出去了。要是摄政王妃来个准信,她还能想法子与老爷周旋一番,可……她派人去问了摄政王妃,摄政王妃的回答模棱两可:“锦儿这一去没个十年八年,也得三五载,就不知你家柔儿是否愿意等。”
是啊,如果柔儿真等个十年、八年,不成了老姑娘了?届时慕容锦还看得上柔儿才怪!
大夫人去看望桑柔时,丫鬟绿芜正在给桑柔换药。桑柔的胸部时好时坏,每次伤口快长合时,就又会流出一些脓水,腥味难耐。
桑柔坐在内屋的贵妃榻上,屋内的桌椅皆用上等红木所制,周身都刻有十分精美的牡丹图腾。右边是一张镂空雕花床,床垫、被褥全是上等丝帛所缝制,内嵌极品蚕丝,暖和透气,在春末夏初,倒是不错的选择。
“啊?你轻点!”
绿芜拿了湿帕子为桑柔清洗伤口,但脓水过多,她不得不用力将其挤出,一用力桑柔就觉得伤口像被捅了一刀。
绿芜一脸焦急道:“大小姐,您总是怕疼不让奴婢把脓水挤干净,这样是好不了的。”
桑柔抬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疾言厉色道:“你作死啊!竟然咒我?”
她慢慢说话时面瘫的毛病还不明显,一发怒缺点暴露无遗了:嘴像豁风似的吐词不清,右唇角一抽一抽,那样子,哪里看得出一丁点儿昔日的天姿国色?
桑玥曾经的话一语成谶,“这个大姐不开口,是极美的。”
大夫人看得心里一痛,好端端的一个女儿,怎生就成了这副德行?她摆了摆手,吩咐道:“绿芜,你退下。”
“是,大夫人!”绿芜如释重负,将用过的布巾和水倒掉,又打了一盆干净水过来,这才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房间。
大夫人的目光落在红肿流脓的伤口上,秀眉蹙了蹙,亲自拧起帕子,开始给她清理伤口。桑柔想要拒绝,大夫人抬眸一瞪,她便悻悻地撇过脸不说话了。
大夫人一边擦,一边淡淡地道:“慕容世子要出征了。”
桑柔陡然睁大眼,似是不信:“出征?去哪儿?何时回来?”
大夫人暗自叹息,用了那么多药都无法治好柔儿的面瘫之症,难道一辈子要做个木美人?她顿了顿,捡了轻的说:“去洛邑,与北齐打仗,想必一去就是三、五年吧。”
桑柔玩起了手里的络子,嘀咕道:“这么久?啊!好痛!母亲,你轻点儿!”
大夫人不理会桑柔的痛呼,用力将所有脓水挤出,然后给她涂了药,又扯掉她的抹胸,正色道:“这里要透气,你以后别再穿这么厚重的小衣,穿肚兜就可以了。”
桑柔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她不是没试过穿透气的肚兜,但透气透气,身上的脓血腥味儿也一并透了出去。
大夫人接着方才的话:“所以,你和慕容世子的亲事没戏了。”
此话一出,桑柔只觉五雷轰顶,震得她大脑一片空白!她做了那么久的世子妃梦,突然间被告知她和慕容锦不可能了?叫她如何接受?她接受不了!
桑柔在心里计量了一番,忽然两眼一红,眸子里迅速窜起一层水雾,如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母亲,你想想办法吧!”
大夫人给桑柔穿好上赏,在对襟处打了个蝴蝶结,语重心长道:“你以为我不想让你成为南越身份最尊贵的女人?”
桑柔止住了哭泣,面露惑色道:“母亲……南越身份最尊贵的女人?”
大夫人好歹是丞相之女,对于朝堂上的问题她是有着自己的见解的。“皇帝年幼,朝政都是由摄政王把持,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待到时机成熟,摄政王迟早会取而代之。”
“啊?摄政王要谋朝篡位?”桑柔掩面惊呼,大夫人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噤声。大夫人四下看了看,压低音量,“我猜的,你可不许跟任何人提起。”
桑柔深吸几口气,眼神飘忽不定。震惊过后,她逐渐恢复了些理智。摄政王如果做了皇帝,慕容锦是世子,日后便是太子!她若嫁给慕容锦,就是太子妃。待到慕容锦继承大统,她,桑柔,将会成为南越皇后?!
如此,她更不能放弃慕容锦了!“母亲,我可以等他。”
大夫人扶了扶桑柔发髻上快要脱落的金钗,若有所思道:“我现在琢磨不透王妃的意思,起初她对你是真心满意,亲口向我许诺过会上门提亲,但五个多月过去了,她迟迟没有动静,不知道是不是慕容世子对她说了什么。”
桑柔不信慕容锦对她没有感觉,她比那个刁蛮郡主可强了许多!“母亲,慕容世子肯定是愿意娶我的。”
大夫人睨了桑柔一眼,这个女儿有时候是不是自信过了头?她摇摇头:“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实在不敢去赌那三年五载。何况刀剑无眼,洛邑的战况激烈得不得了,慕容世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不是白白浪费了大好年华?”
桑柔低下头,继续绕着络子。母亲说的不无道理,她对慕容锦的确有些好感,甚至是仰慕,但如果他缺胳膊少腿回来,她肯定会嫌弃他的。
大夫人一瞧桑柔的表情就知道女儿看上的未必是慕容锦这个人。她握了握桑柔的手,目光凛凛道:“摄政王府这颗大树,我们一定要抱紧了。”
“可是慕容世子都要出征了,难不成你让我随他一起去打仗?我可不干!”那种地方穷山恶水、难民为患,搞不好哪天敌军压境,她就死在洛邑了。
大夫人笑得意味深长:“摄政王又不是只有慕容锦一个儿子!”
母亲的言下之意是……要撮合她和慕容拓?但慕容拓的性子貌似不太好相处,上次蒋如当着他的面摔下去,他扶都懒得扶一把,还威胁蒋如要是脏了他的衣服就剁了蒋如的手。这样的男人,她可不敢嫁!
桑柔面色一紧:“母亲,慕容公子的性格太怪异了。”
“怪异怕什么?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看上你了,便会对你好了。我这也是为你的将来做打算,你要是不主动把握先机,等靖王殿下上门提亲,你父亲一口答应,哪里还有反悔的余地?那个靖王殿下,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是个短命的相。你父亲偏顾及与他的师生情谊,殊不知他根本就是摄政王的眼中钉!咱们定国公府与靖王殿下撇清关系都来不及,你父亲还巴巴地往上凑!”
桑柔听得头皮发麻,短命的相?不就是长得比寻常男子貌美一些?“靖王殿下与我们多年没有密切往来了,父亲哪里与他好了?”
大夫人冷哼一声:“那是表面,反正,我和你外祖父不会让你嫁给靖王殿下就是了。至于你和慕容拓的事,我好好谋划一下。他的性子的确怪了些,这件事难度很大。”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对于女子而言,觅得一个佳婿是人生头等大事。所以,大夫人才心心念念要将桑柔嫁入南越最尊贵的府邸。而事实上,她的父亲韩丞相也是摄政王的支持者,因此她笃定,踏上摄政王府这条船是没错的!
春光明媚,暖风阵阵。金色日晖洒在微波粼粼的湖面上,像无数粒跳跃的水晶,熠熠耀着刺目的光芒。
湖的两岸,或是绿荫种种,或是香楼幢幢,而这些凭湖而建的香楼多是戏坊或妓院。优美的歌声、悠然的桨声、船舶驶过的流水声,在这暮春时节烘托着丽湖的清韵,给这沉闷的湖添了一分生气。
船舱内,桑玥坐在镂空窗子旁,她的面前是一个嵌了大理石板的红木桌,上面摆放着精致可口的糕点和各式各样的花茶,还有一本南越的官员传记。她却是不吃也不喝,手肘支于桌上,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向对面之人,讲了句十分破坏气氛的话:“说吧,把我骗出来是要怎样?”
“骗?本公子品行高尚,会骗你?再说了,你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好值得我骗的?”慕容拓双手插抱胸前,黑宝石般璀璨的眸子似偷了一湖珍珠的光芒,越发亮得桑玥睁不开眼。
她干脆阖上眸子,靠着轩窗,轻声道:“是谁让七彩鸟带消息说要我履行承诺、给摄政王妃选生辰礼物的?我就纳闷了,已经在湖上漂了一个时辰,难道慕容拓你是打算捞几条鱼让我来选?”
桑玥的肌肤如羊脂美玉般莹润白皙,她有着十分浓密而卷翘的睫毛,像两排弯弯的密梳。她穿着淡蓝色裙衫,雪颈下露出一小片白色绣花前襟,慕容拓不由地羞红了脸。她……她……怎么长变了?
良久听不到慕容拓的回答,桑玥慵懒地掀开珠帘般的眼睑,瞧见慕容拓的目光落在不该看的地方时,她心中一惊,拿起旁边的书本就拍了过去,低喝道:“你的眼睛往哪儿看?”
慕容拓的额头被狠狠地拍了一下,立时回神,他轻咳一声,压住羞恼,吼了回去:“你要不要这么野蛮?就不怕长大了嫁不出去!真是个悍女!”
桑玥剜了慕容拓一眼,端起茶茗了一口,冷声道:“嫁不嫁得出去是我的事,与你何干?倒是慕容公子你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即便不愿成亲,也该多寻几个通房丫鬟才是!”
慕容拓有些无所适从,也端起茶喝了起来,刚茗了一口就听到她如此露骨的讥讽,气得呼吸都滞了一秒,差点被呛死!
“咳咳……咳咳……”他捂住胸口,脸色难看得像抹了一整盒油彩,交织出各种不和谐的颜色。臭丫头怎么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她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羞耻”?
看着慕容拓耳根子通红、却仍强装镇定的样子,桑玥暮然有了种十分解气的感觉,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那笑声像一串银铃在船舱内调皮地飘荡,兜兜转转,最后每一声都落进了慕容拓的心里。
大概是笑够了,桑玥想起了正经事,她伸出手,道:“把解药给我。”
“什么解药?”慕容拓明知故问。
“六姨娘的解药啊。”
慕容拓两眼望天,叹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们定国公府的姨娘中毒了么?怎么要问我拿解药?”
“给不给?”虽然没有证据,但只觉告诉她,杀死骆庆、毒晕六姨娘并将竹青推入水中的人就是慕容拓。
慕容拓双手插抱胸前,挑眉一笑:“不给!”
“承认了,是吧?”桑玥直起身,双手撑住桌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再问一次,给不给?”
慕容拓双手交叉枕于脑后,意态闲闲地靠在了椅背上:“求我啊,求得我心满意足了,或许我会考虑给你。”
或许?会考虑?桑玥如冷月般漾着清辉的眸子微眯了一下,突然探出手朝着慕容拓的胸膛摸了过去。
冷不丁地瞥见一只纤细小手靠近自己,慕容拓怔了怔,急忙用大掌扣住她的手腕。
“啊——”桑玥吃痛得叫了出来,脸上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慕容拓心神一乱:“弄疼你了?”
趁着慕容拓分神之际,桑玥瞬间探出另一只手,自他怀里摸出了一方锦帕。
明知她是在装,却就是忍不住会上当,慕容拓真觉得自己无药可救了。
桑玥轻轻摇着手里的锦帕,笑得春光灿烂:“啧啧啧,这锦帕的绣艺真真是好,尚宫局做的吧!也不知拿到市面上能卖多少钱?我猜,就凭它是慕容公子的贴身之物,定也能卖成百上千两银子。”
慕容拓就不信她真的会拿一方帕子去卖。他复又靠上椅背,不以为然道:“哼!一条锦帕而已,我又不是女子!”
桑玥眉梢轻挑,笑得诡异:“也对,慕容公子早已声名狼藉了,还在乎名节做什么?”
他什么时候声名狼藉了?慕容拓的眸子里迅速燃气一片火苗,桑玥故作不察,又道:“既然如此,我就把它送给蒋小姐得了,上次蒋小姐对慕容公子投怀送抱不成,听说回去哭了好几日呢!”
“臭丫头,你敢?”
慕容拓倏然起身,隔着桌子去抢桑玥手里的锦帕。桑玥玉手轻抬,放于身后,探出另一只手,道:“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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