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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月,桑玥貌似越来越懒,越来越嗜睡了。
这不,已日上三竿,她才洗漱完毕。
“小姐,天气有了凉意,换这身裙衫吧。”
桑玥点头:“好。”
“小姐,挑点儿颜色鲜艳的珠钗配上?”
“可以。”
“再簪两朵扇形花钿。”
“都好。”桑玥微笑着看向在屋子里忙得一刻也不停歇的人儿,心里暖意渐浓。
她,赫然就是莲珠!
当日,莲珠的后背起了大火,幸亏慕容拓及时赶到,淋湿了衣衫闯入火场,将她救下,并把她安置在荀家的东府养伤,正因为她没有死,所以桑玥才给了南宫氏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如若她死了,桑玥是无论如何都要让南宫氏血债血偿的!
大火灼坏了莲珠的背,烧毁了莲珠的头发,多亏了荀琴儿和荀玉儿的悉心照料,她的身子才得以康复,只是,头发要长出还需不少时日,所以,她戴了个用布巾挽成的帽子,原本桑玥想让她多休息两月,她愣是闲不住,背上的伤口一结痂就回了姚府。
桑玥拉过她坐下,从锦盒里取出好几个贡橘:“还记得你第一年贴身服侍我的时候,就爱吃这种橘子。”那时,形势所迫,她只为莲珠留了两个,现在,她准备了满满一箱子。
莲珠的眼眶一红,都过去几年了,小姐居然还记得,这种贡橘在大周没有,小姐……小姐专程从南越弄来的?
桑玥抬手擦了她眼角不小心落下的泪,轻声道:“瞧你这点儿出息,几个贡橘就感动了。”
还有更好的,时机成熟就都给你。
莲珠破涕为笑:“奴婢就是高兴嘛!”
“还疼吗?”桑玥问起她的伤势。
莲珠摇摇头,笑得春光灿烂:“一点儿都不疼了,真的!”
撒谎!烧得只剩血肉没有皮了,哪里好得那么快?桑玥亲自剥了橘子,送到她唇边:“跟着我受苦了。”
莲珠受宠若惊地吃下,笑得合不拢嘴:“跟着小姐整幺蛾子,奴婢热血沸腾!这才叫人生。”
桑玥不禁失笑:“看不出你这丫头,骨子里竟充满了豪情壮志。”
二人说说笑笑间,子归推门而入:“少主,六公主去见了陆青云。”
六公主等了一个月,装了一个月的病,总算逮住时机偷跑出宫了。
桑玥的眸子里漾起似嘲似讥的笑:“陆青云怎么拒绝她的?”据她的调查,陆青云可是个不折不扣的花间浪子,不小心沾染了六公主,也不知是无意之举,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子归如一尊雕塑般,面无表情地道:“婉言相拒,六公主送给他荷包,他没有收下。”
“婉言相拒么……”桑玥唇角的笑弧扩大,起身走到书桌旁,写了一封信递给子归,“送给六公主。”
“是。”子归拿着信件,转身退出房间。
莲珠服侍桑玥换上玉涡色斜领上裳、月蓝色曳地长裙,柔和的色彩勾勒出她无与伦比的曲线,曼妙多姿,妩媚倾城。她梳了一个凌云髻,插入两支碧玉玲珑钗,坠下乳白珍珠璎珞,越发衬得她肌肤如雪颜如玉。
刚踏入屋子里的慕容拓立时就看呆了,桑玥自铜镜里瞧见某人快要流口水的模样,不由地低低笑出了声,莲珠转过身,给对方行了一礼:“殿下。”
慕容拓语气如常地道:“嗯,你退下吧,我有话对桑玥说。”
“是。”莲珠掩面偷笑,快步走出去,合上了房门,并吩咐丫鬟们各自到外院做洒扫。
桑玥从铜镜里看着他一步一步走来,脸一寸一寸变红,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会因为他的到来而紧张了。
“桑玥。”慕容拓低哑的富有磁性的嗓音在桑玥的耳畔轻柔地响起,喷薄出的热息,如火舌般席卷着她已微红的脸,瞬间将它烧得比晚霞更瑰丽娇美。
“赫连颖来了。”他抱着她坐到自己的腿上,把头埋在她柔软的肩窝,语气里满是兴奋和欣喜。
桑玥偏了偏头,脸颊正好挨着他的鬓角,她顺手抚摸着他的眉眼,云淡风轻地道:“某人貌似很高兴啊,很想见到她。”
“嗯。”慕容拓没有否认。
桑玥眉梢轻挑,抚摸着他的手就是一顿,没了下文。
慕容拓黑宝石般璀璨的眸子忽闪忽闪,唇角一勾:“她是来治病的,治好了某人,某人要补偿我来着。你说,我怎么能不高兴?”
“补偿?”桑玥喃喃自语,尔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赶紧从他身上站起来,“脑子里没个正经,竟想些风花雪月之事!”
慕容拓慵懒地扬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略有些局促的神色:“啊,你提醒我了,原来可以用这种方式补偿,貌似……”
他似是不信的眸光扫过她婀娜的身姿,“瞧你这不大不小的样子,抱着都铬手,不过既然你有心,我就勉为其难地收着吧。”
得了便宜还不卖乖,桑玥潇洒地掸了掸衣袖,出其不意地,抖落了腰间的玉带,她俯身去捡,那一抹呼之欲出的丰盈自绯色肚兜里坠出了一个深深的乳壑,慕容拓的喉头陡然一滑动,身子燥热了起来。
桑玥起身,状似无比惊讶地道:“呀!你上火了?脸怎么变得这么红?”
慕容拓嘴角抽了抽,暗暗发誓,等到水到渠成之日,定要她哭着求饶。
赫连颖来大周,并未惊动任何官员,却是给云傲递了文书的,她原本打算住在荀家的一处别院中,可荀芬儿临盆在即,时有出血的征兆,荀义朗便接她住进了荀府,如此一来,她倒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和慕容拓隔得近了。
荀府的后湖旁,桑玥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美貌与智慧并存的绝色女子。
赫连颖身穿软银轻罗百合裙,外衬正红色对襟上赏,艳丽的色彩非但不显得她火热奔放,反而凭添了几分高贵端庄之气,若说桑玥是一株静谧地开在冰天雪地中的雪莲,赫连颖便是一朵怒放在炎炎夏日的蔷薇,黛眉细长,挑着优雅;美眸晶莹,透着风华;鼻尖直挺,延颂清韵;朱唇薄抿,含了一种与生俱来的魅惑,多一分,放荡,少一厘,刻薄,恰到好处的美,恰好好处的媚。
如此美貌,绝不逊于桑柔或者恬郡主。
若单单是容貌,倒不足以令桑玥侧目,可赫连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普通皇室公主并不具备的英气,看到她,桑玥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巾帼不让须眉”这一说。然而,最令她惊愕的是,赫连颖怎么跟楚婳长得那么像?不说七八分,三四分相似之处还是有的。
桑玥打量着赫连颖时,赫连颖也在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这就是慕容拓爱慕着的人?
容貌姣好,算得上艳冠群芳,但不是她自傲,桑玥比之她,绝对是逊色不只一、两分的。若硬说桑玥哪里美过自己,就是那双幽冷如千年冰泊的眸子了。她从没见过谁的眼神可以这么冷,明明置身夏季,她却在桑玥的瞳仁里感受到了漫天飞雪。
眼眸乃心之门户,桑玥的心这么冷,可想而知捂热它需要耗费多大的心思和功夫了。
“赫连颖。”她自报家门。
“桑玥。”她已与她比肩而立。
气氛一时间变得无比地尴尬,午后的阳光懒懒地打在了枝头叶角,形成斑驳的暗影,照在二人神色淡淡的脸上。
二人心里有千言万语,此时,却一句也问不出。
两个同样跟慕容拓拜过堂的女子,名义上同为慕容拓的妻子,原以为会剑拔弩张,没想到是静如止水。
这一刻,二人的心里都对对方高看了一眼。
“最近身子可有异常?”不是关心,只是作为大夫的本分。
桑玥想了想,浅笑:“嗜睡了些,醒来总会有些头晕。”实际上,按照前世的记忆,她过了二十三岁,才出现这种奇怪的征兆,但当时她并未警觉,大夫也查不出病因,只能归结于操劳过度,气血亏损。
“饮食方面?”
“离不开甜食了,一口白开水也喝不下。”
“把手伸出来。”赫连颖淡淡地道。
桑玥依言探出了纤细的手,赫连颖三指搭上她的皓皖,嘴角微扬:“不怕我杀了你?”
桑玥也跟着扬起了唇角:“你若真想杀我,大可不应慕容拓的邀请,反正我也活不过二十五岁。”
赫连颖催动内力,打入一股细小的气流,沿着桑玥的筋脉在体内游走,这过程,与针穿无异,疼痛万分,桑玥却是忍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赫连颖的美眸里掠过一丝诧异,转瞬即逝,她又道:“你倒是欣然接受,没有半分不好意思。”
桑玥轻笑:“你觉得我应该不好意思么?”
“嗯。”赫连颖点头,“不管北齐人怎么看,但不可否认的是,慕容拓和我就是夫妻。”
赫连颖说这话的时候,指尖微动,桑玥的脉搏却一如往昔,她浅浅一笑,放空了目光,似远眺着微波粼粼的湖面,吐出口的话异常寒凉:“那我再把你五花大绑,跟一头猪拜堂,是不是从此,你就是猪夫人?”
赫连颖收回内力,改为握住桑玥的皓皖,一路走来,她听说了许多桑玥的传奇事迹,深知此女城府极深,尤擅心计,激怒人、玩弄权术更是不在话下,尽管她能治国安民、披甲上阵,但对于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还是远远不如桑玥。譬如,她本没有挤兑桑玥的意思,可桑玥就是一个理所应当的眼神就挑起了她心底的不满,于是她出言相驳,却发现根本在被桑玥牵着鼻子走,桑玥就是在挖苦她、讽刺她。
想明白了这点,赫连颖不怒了,松开桑玥的手,冷冷一笑:“你果然是个人才。”
桑玥如此激怒赫连颖,赫连颖都没有说哪怕一句不给她医治的话,如此,只能证明,慕容拓许了赫连颖、或者许了北齐什么好处。
自从分别两年后,她就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慕容拓了。慕容拓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却从不告诉她具体事宜,她看着这个男人一日一日成熟稳重,而今更是深沉内敛,心里说不出是何种滋味儿。
楚婳的死,加上她的突然离开,使得慕容拓性情大变,他不再幼稚青涩,不再暴力狂躁,南越能降服北齐、驱逐叛军,哪一桩不是他的功劳?慕容锦有的优点他全有了,慕容锦没有的他也有了,譬如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他人在大周,可她隐约觉得南越的许多事都被他操控着。现在,虽不知他和北齐谈了什么条件,但能让赫连颖放下芥蒂给情敌医病,想必,付出的代价相当之大。
当桑玥跟赫连颖同时出现在荀家东府的花厅时,荀义朗和慕容拓刚喝进去的茶差点儿没喷出来。
这两人见了面,没打架吧?
这是慕容拓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打量赫连颖,那时候在北齐,他毛头小子一个,赫连颖要么衣着暴露、要么蓄意引诱,他根本没拿正眼瞧过她!即便和碧洛大战一场,被赫连颖所救,可他心里怨恨着她,是以,也没认真看她。眼下,这么一端详,他手里的茶杯不受控制地掉落在地,砸了个粉碎。
赫连颖垂眸,娇羞之色爬上双颊,她就知道自己这副天姿国色的容颜,怎么会不逗人喜欢?
荀义朗尽管去过南越,但没与楚婳近距离接触,所以他跟赫连颖一样,以为慕容拓被美色给迷昏了头,当即嘿嘿一笑,有好戏看了。
可见骨子里竟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桑玥却是吁了口气,看来,慕容拓以前根本没认真看过赫连颖,想必二人的洞房,也是子虚乌有吧。这么一想,心情宛若这厅堂一般,舒明开阔了起来。
莲珠不高兴了,立马改了称呼,道:“姑爷,这茶不好喝吗?您还摔杯子。”
赫连颖的贴身侍女清灵不甘示弱,她瞪了莲珠一眼,面向慕容拓时已换了副笑脸:“驸马爷,您喜欢喝什么茶,奴婢这就去给您泡。”
“哎——”莲珠冷冷地扫了清灵一眼,“我家姑爷要喝茶,自然我去泡了,你哪儿来的?抢什么活计?”
“什么你家姑爷?那是我家驸马爷!”清灵厉声反驳道,“分明是你抢了我的活计!我可是宫里出了名的茶师,那技艺连北齐的皇上都赞不绝口。”
莲珠呵呵笑了:“什么茶师我没听过,我只知道我服侍我们家小姐和姑爷四年了,姑爷的喜好我最清楚不过,你呀,还是乖乖地站着,服侍好你的公主吧!”
四年……
赫连颖心里默念了一遍,面色却无波无澜,行至慕容拓身侧,在他的下首处坐好,如此,桑玥要么坐对面,要么坐在她的下首处了。
桑玥不恼不怒,在对面的上首处落座。
清灵满足地偷笑,莲珠咬牙切齿地把赫连颖默默咒骂了千百遍。
谁料,慕容拓倏然起身,径直走到桑玥的旁边,毫不犹豫地坐下,拉过桑玥的手,平静地问向赫连颖:“赫连公主既然来了,就说说桑玥的病情该如何治疗吧。”
赫连颖的素手一紧,眉宇间露出了几分诧异和不易察觉的酸楚,她定了定神,垂眸掩住心底的复杂情绪,抬眸时已然清亮一片:“需要天山雪莲、云峭果、海蟒胆这三味主药材,其中我已带了天山雪莲,至于云峭果和海蟒胆就要派人去寻了,这些我在信里提过,你可准备好了?”
慕容拓握着桑玥的手紧了紧,道:“海蟒胆寻到了,可你没提云峭果。”
桑玥低头,云峭果生于熄族云端之巅的雪峰山顶,寻常人爬到一半就会抵不住高压吐血身亡,武艺高强者最厉害的也只爬到了五分之三的地方,近百年来,无一人能真正登上山顶,更别说采到清毒药效比血火莲更佳的云峭果了。
“我原以为她不需要的,可刚刚给她探脉之后,发现毒素比预想的要严重,大抵跟上回她中碧洛的蛊毒有关。”赫连颖端起荀府丫鬟奉上的茶,喝了一口,正色道:“桑玥的身子一过十六岁就会开始衰退,体质一年不如一年,按照她如今的情形,也就三五年的活头了,兴许更早,这毒不让人感觉痛苦,可也不知哪一日就睡过去再也无法醒来。”
莲珠难过得撇过脸,眼底水光闪耀。
桑玥的心砰然一跳,这一个多月以来,慕容拓每晚都宿在暖心阁,就是这个原因?她感受到了慕容拓手心的薄汗,扭过头对着他报以一个安心的笑:“我好着呢,不还有几年吗?”她总觉得赫连颖有些危言耸听,毕竟,她除了嗜睡和依赖甜食,当真没感受到任何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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