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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行骗,想来也是生活不易,四人便再无计较,任由他去了。吕弘化这才又拜礼,“这位是拙荆,刚才叫林侯二位见笑了。”
汪语兰悄悄白了他一眼,林司炎见状也是失笑,忙回:“这位是舍妹,姓桑,单名一个柔字。”
吕弘化常年在外,鲜知京中故事,便只是拜了,桑柔也忙回。
却听汪语兰讽笑道:“桑小姐,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才知你这样不通世事,玉满楼的年戏票半年前就已售罄,好些托关系都不见得能买到,那小童摆明就是见你等衣着不凡,想诓骗你二人钱财,你竟还问他。”
“语兰,不可无礼。”吕弘化牵了她的手,想制住她的话。
桑柔笑着点头歉道:“是我孤陋寡闻了。”
汪语兰见吕弘化又凶他,努努嘴委屈道:“我让你半年前修书给玉满楼老板留下票来,你偏是不,你我二人长久异地,这点小要求竟不满足我!”
吕弘化低头哄她,“是我不好,我给你去买胭脂好不好?”
突然变成这般打情骂俏的画面,桑柔笑叹了口气,挪回林司炎身边。
林司炎倒是开口了,“吕大人,若不嫌弃,可与我兄妹二人一同去玉满楼。”
吕弘化一听,又惊又喜,“这票我也曾打听的,实在难求,林侯若是有余票,吕某愿出双倍。”
“不必如此,本就是多两张的,今日年节,谈钱不妥。”
吕弘化大喜,忙又拜谢了,“林侯稍后年夜饭去何处吃?若不嫌弃,吕某在玉满楼旁的御清斋订了席面,不如赏光一同前去?”
“巧了,我与妹妹也要去那,与吕大人拼桌恰好。”
相逢即有缘,四人便一起动了身。
桑柔正想问他怎么多两张票,却听见背后小两口打情骂俏的声音。
“你怎么订了御清斋?”
吕弘化无奈笑,“这不是想着吃好年夜饭,去玉满楼门口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有余票。”
“傻子,怎么可能还有,不过你怎么不早说,害我白生气一天……”后面声音低了下去。
人群喧闹,桑柔听不清楚,正想转头去看,林司炎却一个手按住她的脑袋,“别看。”
她瞥到了一小眼,马上转回眼神,黄昏的暗遮住了她的脸红,忙打岔:“哥,不过话说,你竟有余票?”
“包厢买不到,只能甲等票凑合,我不想跟别人挤一块,多买两张留出空间来。”
他不慌不忙地解释,略过玉满楼老板曾经亲自上门给他送包厢票这件事。
“啧啧,果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林司炎挑眉瞥她,“字写得那么烂,诗句也乱用,等你哪天想起你启蒙老师姓名,我定要亲自上门拜访一番。”
御清斋位于城南东北,紧邻玉满楼,是寰辕二百八十年朝廷为了发展城南新城时,国库出资兴建的第一批歌舞茶寮,玉满楼也在其中。
后寰辕三百三十年左右,玉满楼被私人收购,再过五六年不到,御清斋也私人化,收购人正是玉满楼的老板。
为了给玉满楼的观客提供落脚、饮食的地方,御清斋大肆重装,全面配合了玉满楼的戏剧风格。更在门口区域辟了一个小铺,供观客可以在观戏后购买周边玩物和特色糕点。
一进御清斋,映入眼帘的是顶上悬挂的一幅精裱大字“御清臻祥”,落款好似有皇家印章,看得并不真切。
左手边靠墙一排的,是五彩的等身人偶,身披各色戏服,表情神态惟妙惟肖。
身后墙上是一一介绍人偶的小篆。
桑柔面前这个,是一位白衣轻飘、观音似的仙女,身后的介绍是:
玉云飞。寰辕二百九十年至三百零五年。玉泉流不尽,云壑去难通。飞棹人何在,寒山响细风。代表作,般若忏,如是非。
“这是玉满楼头一位当家花旦,玉满楼的名,就是依着她的名取的,我还曾听我祖父提起过,当年玉云飞一场戏,那才真是一票难求,听闻还有不少天述靼沓的人不远万里,只为听她一曲。”吕弘化嗟叹。
“哼,我见你眼睛都盯直了,你既喜欢,不如将她扛回家去吧。”汪语兰冷笑。
“夫人,”吕弘化又复笑眯眯模样,“这大可不必,还是夫人貌美。”
林司炎笑着看吕汪二人,又转头见自家妹妹正在认真念叨着旁的人偶小篆,很是入神。
此下御清斋人满为患,迎宾小厮这才空出一位迎接,听了预订名号,又听四位要合桌可以空出一桌来,笑得乐呵,忙将四位迎了上楼。
楼梯间也都是各色的戏剧装饰,很有特色。
四人临窗落座,桑柔好奇问诸位:“那三百零五年,我见小篆上写的,是玉云飞的绝唱之年吗?”
林司炎将菜单推还给吕弘化,说他二人随意。
他又摇摇头,回桑柔:“是卒年,玉云飞当年太受追捧,形象又常以观音示人,后有传闻她与一位郡王相恋,那郡王有家室,竟要休妻娶她。她的追随者受不了她这事,有次她专场戏上,被人刺杀了。”
“竟是如此,难怪我祖父总嗟叹她红颜薄命,竟还有此间传闻。”吕弘化叹。
“哼,她插足别人婚姻竟令郡王休妻,实在死有余辜。”
吕弘化听汪语兰这样道,忙又悄悄制住她。
桑柔忙打岔,笑眯眯地看向林司炎,“没想到忠勤侯连这样细的坊间传闻都知道,真是博览古今。”
林司炎瞥她一眼,“你不知,想必吕大人却可能有所耳闻。寰辕三百零六年新订的西京治安法规,正是因玉云飞被刺一事而推动的,如今西京超过二十人的聚众场所,必得搜身入内的,兵器火药这些,凡是搜到,店家可以直接报官的。”
吕弘化惭愧笑,“林侯果真博学,下官知道这一法规,但却不知由来,实在是下官孤陋寡闻了。”
汪语兰受不了二人的官场吹捧,看着菜单上的菜突然打岔,“弘化我想吃这个。”
“好好好,都依你。”
她突然抬头看桑柔,“桑小姐有想吃的吗?”说着就将菜单推过去。
“没有没有,我没有来过御清斋,夫人按喜欢的点,我都可以的。”
桑柔笑眯眯地推回去,又见桌上四人的茶有些空了,便一一添了些。
突然,楼下街上喧嚷起来,桑柔坐窗边,便又靠墙挪了挪,往下看去。
只见一位镣铐褴褛的白发人正慢行在街上。
周围人指指点点,但无一人上前。有官兵路过,但也只看了一眼,好像认了他的脸,就又离去了。
桑柔奇,问林司炎:“哥,这人是谁?”
林司炎凑过来,两人距离又靠近,几乎是贴在桑柔背上,她有些僵硬,温热的气息传来,她动弹不得。
对面夫妇二人点了菜,也凑到窗口来看,吕弘化不知,汪语兰一眼就认出了。
“他呀,是前段时间很知名的那个自珍道人,好像叫……刁空慈,对,就是这个名。”
“是道士吗?怎会落魄这样?还镣铐加身。”桑柔不解。
汪语兰笑她果真什么都不知,“不是什么道士,就是一个称号罢了,说起来,这人确实可怜,你仔细看他那件衣服,别看破烂,但当初却十分昂贵的。”
见众人都不知楼下这人,汪语兰神色自豪,款款给大家讲解:
“最早这个刁空慈,是被山水北街一家曲院发掘的,他生得俊,很快就有些名气,但是你们也知道,山水北街这个地方,最不缺的就是长得好看的男人。”
她说着这话,吕弘化倒看她,表情有些吃醋。
“这个刁空慈心思活络,和曲院出了个主意,正是这主意,将他今日变成这样。”
“是什么主意?”桑柔忙问。
“那家曲院在自家门口,搭了个台子,这台子上,放了个囚笼,刁空慈自囚其中。起初时,刁空慈只身穿素衣,有人感兴趣,就可以给他打赏,并表明打赏的钱财的用途。
“开始人少,赏赐的钱财也不过是购买衣物、吃食这些,刁空慈会唱曲回报,但随着几个世家女子关注起来,事情就变样了。
“我记得,最开始是尉迟芮佳打赏了黄金,给他买了件金丝袍子,有个和尉迟芮佳不对付的一女子叫什么,好像是姓刘。
“这个刘小姐听了此事,直接买了一件馆藏级的天述皇宫旧衣给这刁空慈,还当着众人的面,把金丝袍子给剪了。这事以后,事情的发展就失控了。
“原先只是为了搏一搏眼球,招揽名气,曲院见此事后,便直接令刁空慈住在笼里,除了拉撒一概不许出来,打赏者越来越多,曲院赚得盆满钵满。
“但刁空慈却日渐颓废,还生了病,众人见他华服之下的面相日渐丑陋萎靡,加之附近也有别的曲院开始效仿这种笼中生意,就逐渐对刁空慈失去兴趣了。他好像有一日突然发了疯,曲院给他上了镣铐,不知哪日他自己逃出来的。有些细节也是我大概听来的,不过我瞧着,他身上这件,应该还是当初那件天述旧衣。”
说到这,大大咧咧的汪语兰也叹了口气。
三人听完这故事,俱是沉默。
幸好小二打岔开始上菜,桑柔看向楼下,已看不见刁空慈的身影,恢复了人来人往的热闹。
林司炎给三人斟酒,吕弘化忙不迭客气起身。
戳了戳桑柔,林司炎也站起来。
“来来来,今日除夕,我兄妹二人与吕大人夫妇二位有缘相逢,很是欣喜,我先敬二位。”
汪语兰也甚是乖巧地和吕弘化回酒,四人将酒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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