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茯苓假意恼道:“我都是为了奶奶,奶奶反倒来打趣人。”
李纨抿嘴一笑,道:“我说的可是实话,咱们茯苓姑娘不仅性情稳重体贴,管账理事更是一把好手,也不知将来会便宜了哪一个。”
茯苓不妨李纨说出这番话来,她今年已满十六,渐知人事,不觉红了脸,嗔道:“好好的奶奶说这些做什么。”
李纨正色道:“这是正经事,你今年也十六了,总不能一直跟着我,终身大事也差不多该相看起来了。”
淡菊夏竹都捂着嘴偷笑,促狭的看着茯苓。
茯苓顿时羞的双颊飞红,握住脸跺脚道:“奶奶越说越不像了,我要跟着奶奶一辈子,才不出去!”
见她双颊晕红,李纨莞尔一笑,道:“尽说傻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横竖这会子又没有外人,你和梅香跟了我一场,我自然要为你们打算。
你放心,我已想好了,过两年你们也十八了,那时淡菊她们几个也历练出来了,我便放了你们出去,等你们找到了合适的人家,出门子的时候我再各送你们一副嫁妆。不独你们,日后淡菊她们也是如此。”
贾府向来便有定例,凡各房丫头满了二十岁便到了婚配的年纪,或是放出去或是配人,茯苓与梅香一直忠心耿耿,她自然要早些为她们安排好出路。
茯苓闻言,低了头不言语,心下却十分感激,像她们这样的丫头生死都不由自己,到了年纪不过被拉出去配个小厮,日后生的儿女依旧是府里的奴才,若是遇到个不好的,朝打暮骂也是常事,如今李纨发了话,她往后的日子自然差不到哪儿去。
淡菊也有些不好意思,拿手握住脸,夏竹年纪尚小,还不解人事,只顾着看热闹,瞅了一眼红着脸的茯苓嘻嘻笑道:“茯苓姐姐不好意思了。”
茯苓本就不好意思,闻言越发臊红了脸,骂道:“小蹄子,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说罢便作势去撕她的嘴,夏竹急忙求饶:“好姐姐,我知错了,饶了我这一遭儿罢。”
两人便绕着桌子打转,淡菊衣服也不熨了,只在一旁笑嘻嘻看热闹,见两人已经气喘吁吁,鬓松钗乱,方上前拦住茯苓,笑道:“好姐姐,她已经知错了,看在奶奶的面上就撩开手罢。”
李纨原本拢着手炉坐在炕上嗑瓜子儿,此时也忍不住笑道:“罢了,看她可怜见的,就饶了她这一遭儿罢。”
茯苓这才罢手,挽上松开的鬓发,喘着气道:“这次就饶了你,下次可仔细你的皮要紧。”
夏竹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躲到淡菊身后去了。
茯苓气得直咬牙,“你可小心些,别落在我手里!”
笑闹了一回,夜色也深了,淡菊将熨好的衣服收起,夏竹去厨房打了热水过来服侍李纨梳洗。
一应收拾妥当,茯苓移灯下帘,服侍李纨卸簪宽衣,方悄悄退下。
窗外雨声渐小,淅淅沥沥滴在竹梢之上,越发显得寂静清冷。
李纨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便绝了婚配之念,不说她现在的身份,单单她所受的教育和经历,在这个礼教森严的时代想找到志同道合一心一意之人实属渺茫,与其嫁个男人一辈子在后宅中争斗不休,倒不如一个人清清静静的过日子。
她现在只想着将贾兰抚育成人,待日后脱离了贾家,回江南找个山青水秀的地方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想到明天就要回贾府,李纨不由得叹了口气,好容易自在了几日,明天回去后又要被拘在内院,不得自由,想到此处,心下不免有些烦闷,翻来覆去,直至四更时分才朦胧睡去。
次日一早,周瑞家的便带着小厮婆子来牟尼院接人,茯苓几人已经行李打点停当,李纨向慧明师太辞了行,登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比来时麻烦了许多,这时的道路不似后世,都是土路,车轮又都是木制外圈钉铁钉的硬轮,即使是晴天也是尘土飞扬,坎坷不平,昨日下了一场雨,路上泥泞不堪,越发松软难行。
一路上马车都摇摇晃晃,李纨头都有些颠晕了,胃中翻江倒海,还是茯苓想起什锦盒里装着的法姜,忙取了两块出来,道:“奶奶放在口中含着,会好受些。”
李纨依言噙了一块,茯苓又以指腹给她按揉按头皮,这才渐渐缓了过来。
半个时辰后,马车进了长安城,李纨松了口气,“可算是到了,坐了这半日,浑身骨头都酸疼的不行。”
茯苓闻言笑道:“一会子到家了让梅香给奶奶捶捶背,再泡个香汤好生歇歇。”
话音未落,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接着一阵嘶鸣声,车身一歪,李纨身子直往前倒,险些撞到了头,幸而茯苓反应迅速,及时扶住了她,才免遭一劫。
这时马车已经停了下来,车外传来一阵阵喧哗声,茯苓皱起眉头,撩开车帘一角,问道:“怎么回事?”
驾车的老苍头忙道:“姑娘,方才是一位公子纵马疾驰而过,咱们的马受了惊蹶蹄子,这才险些翻了车。”
茯苓疑惑道:“谁这么大胆,敢在闹市中纵马?”
车夫道:“谁知道呢,这会子人影都不见了,只是方才众人惊慌躲避,弄翻了好些摊子,不巧有个妇人带着孩子路过,躲闪的时候为了护孩子被砸了个正着,真真是时运不济。”
李纨闻声一惊,忙掀了帘子,从纱窗往外看去,果见前面不远处倒着一辆木板车,地上散落着些碎裂的木雕、泥人等玩意儿,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面哭一面对旁边瘫坐在地上的妇人大声叫嚷着什么。
那妇人面色痛苦的捂着左手臂,一直摇头辩解,身边跪着个神色惊惶的小男孩。
周围围了一圈的人,都议论纷纷,却无一人上前。
李纨皱起了眉,正在此时周瑞家的也带着跟车的仆妇忙忙的赶过来,焦急道:“奶奶可怎么样了,有没有伤着?”
李纨道:“我没事,周姐姐,你派个人去前面瞧瞧,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周瑞家的闻言松了口气,答应了一声道:“奶奶稍等,我这就打发人去问问。”
说罢对身旁的一个仆妇示意,那仆妇点了点头,转身去了。不多时,那仆妇便前来回话,“奶奶,打听清楚了,那老头子是个卖木雕泥人的手艺人,方才被马踢翻了摊子,好些东西都被踩碎了,这会子正吵着要那妇人赔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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