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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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若是爬到树上摘果子，总是难免伤到树的枝杈，没有大人看着，也有孩子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的。就是因为曾经有一年，连续有几个孩子从树上掉下来过，不是断胳膊就是断腿的，有一个孩子身体终生瘫痪，这件事才引起了村里人的重视。

于是就有了如今大家约定俗成的规矩，过了中秋节再上山，且只许捡地上掉的果子，不许爬到树上摘果子。

“像王家舅舅这样武功高强的人也不能上树摘果子吗？王家舅舅肯定不会掉下来的吧？”陆语不懂就问。

思宁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道：“当然不能，这个约定虽然在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安全的考虑，可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为了大自然的平衡。”

“大自然？”陆语一脸迷惑，“我不懂。”

思宁尽量用孩子能听懂的方式来解释：“是啊，这些果树原本也不是人为栽种的，而是大自然馈赠给人们的。这些果子如果没有人来捡拾，最终的结果，要么是在原地生根发芽，许多年以后，又长出一片茂密的树林，要么是被鸟雀或者素食的小动物捡去作为食物了。”

她缓了缓气，接着说：“多年来，一直循环重复着这样的过程，所以才有了这么一片树林，让我们有果子吃。可如果我们把所有的果子都捡走了，那些鸟雀和小动物吃什么呢？你想一下，它们会不会饿死呢？”

陆语是个善良的小姑娘，就按着思宁的话仔细想了一想。

她见过的鸟类不多，满山的鸟雀都被她想象成了自家奶奶养的那只可爱漂亮的、叫声悠扬动听的小百灵，想到有那么多的百灵鸟要被饿死，陆语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她拽着思宁的袖子，红着眼睛道：“宁姐姐，我不要吃山果了，咱们不捡了吧，我把捡的这些都倒出来。我不想让小鸟鸟饿死。”

不但是陆语，其余几个女孩子虽然知道中秋以后才能上山的规矩，却也从来没想过是思宁说的这些原因。当下都跟陆语一样，情绪低落起来，都说不捡不吃了，不要把小鸟饿死。

思宁挨个儿摸了摸几个小姑娘的脑袋，笑着道：“你们都是善良的小姑娘，不过咱们尽管捡果子就是，尽情吃个够，鸟儿有的是东西吃，是绝对不会被饿死的，放心好了。”

“真的不会被饿死？我们真的还可以捡果子？可是……可是果子都被我们捡去了，那鸟儿吃什么呢？”

“你们抬头，看看树顶上，看清楚是什么了吗？”

“看清楚了，树上还有好多果子呀。”

“所以不让爬树摘果子的另一个原因这下该明白了吧？除了怕有人从树上掉下来会出意外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要把树上的果子留给鸟雀和小动物吃，也留给大自然。”

几个孩子这才恍然大悟，陆语也终于不再担心，又可以放开了捡果子吃果子了。

就连陆言也从没听说这种说法，听了思宁的话才算是茅塞顿开，不住地点头，佩服思宁懂得真多。

而宋岳在思宁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紧盯着她，眼神温柔得几乎要溺出水来。

直到陆言撞了撞他的胳膊：“哎，哎，行了啊，眼珠子都要粘到人家身上去了，你好歹也注意着点形象啊。”他才醒过神来，有些脸红地瞪了陆言一眼。

大家又重新开始捡果子了，陆言一边埋头捡着山核桃，一边小声嘀咕：“真是个傻小子，不过，傻人有傻福，也是真有福气呢。”

因为山果的种类有很多，几家人又不需要靠卖山果补贴家用，主要是为了让陆言和陆语体验一下，因此便每种都捡了一些，够自家吃的便好了。

最后一站是思宁提议的。

在下山的路上，有一片野生的猕猴桃树林，这个时候猕猴桃也都成熟了，正是摘了就可以直接吃的时候。

猕猴桃是思宁最喜欢吃的水果之一，为了方便自己吃，她也曾往自家院子里移栽过两棵树，结出来的果子倒也不错，且还比这野生的果子长得大一些，可不知道为什么，思宁尝过这野生的果子以后便发现，自家种的竟然没有野生的好吃。无论怎么改进都比不上野生的回味无穷。

没办法，思宁便放弃了自己种植。美味可遇而不可求，有时候也不可强求。

即使自家不种，山里的这一大片树结出的果子也是吃不完的。最主要的是，根本不用担心都被别人摘去了。

因为野生的猕猴桃果子很小，又有厚厚一层毛，吃的时候还得去皮，因此大多数人是不愿意摘来吃的，觉得不够费气力的，也只有孩子们偶尔才会摘上几个，嘴馋的时候只当是零嘴解馋了。

但即使这样，也很少有孩子来摘来吃。原因很简单。

猕猴桃和许多坚果的成熟时间几乎一致，而果子成熟的时节又碰上了秋收。等好不容易帮家里把秋收忙得差不多了，挤出时间来捡山果的孩子根本顾不上去吃猕猴桃——没那个闲工夫。

为什么呢？因为山果捡了是可以卖钱的。有些手脚利落的孩子，一个秋季捡的山果卖了银子足够供一个孩子上一年学的。所以很多孩子来捡秋果其实是捡的自己上学堂的银子。

等到地上的秋果捡完，孩子们有时间捡猕猴桃来吃的时候，那东西早没了。或被鸟雀啄食了，或是掉到地上腐烂了。

这也是思宁他们几家虽有时间，却也不怎么经常上山捡果子的原因。自家只需要捡一些够吃的，不再花钱买就行了。那是别人一年的束脩银子，甚至是一家人生活的指望，还是不要跟人抢了，多摘些别人不要而自己又爱吃的猕猴桃不是挺好的嘛。

在猕猴桃林子里，大家响应思宁的号召，都把竹篓装满了。

此时也已经夕阳西斜，已能瞧见山下村子里的炊烟袅袅，也到了该下山的时候了。

一行人或背着或抬着装得满满的竹篓，也算满载而归了。

下山时走了另一条路，到了山脚下便是沈家的后院门了。

王行敏叫开了门，把几个孩子平安顺利送回了家，又跟浅娘打了招呼，才带着儿子和侄子以及不情不愿地噘着嘴想要跟新认识的小伙伴一起玩耍的王小姑娘回家去。

半天一直没怎么闲着，回来的时候又是背着东西的，几个孩子也都累坏了。到了前院，把东西往地上一放，一个个的都非常没有形象地瘫坐在了院中的椅子上，一边抹汗，一边喊累，还一边喊渴。

浅娘和周颖看得既好笑又心疼，赶紧让人端了喝得给他们倒上，又亲自拧了帕子，让他们一个个擦了手和脸。

等几人喝了水解了渴，又晾干了汗，便又开始喊饿了。

浅娘好气又好笑地说：“若说不让你们出去玩，你们怕是又要不乐意，出去了又嫌累得慌，难道不是你们自找的？一个个的衣服都汗湿了，快去换换衣服，省得待会儿着凉了。晚饭已经好了，等你们换好衣服就开饭。”

一听到要吃饭，几人才又有了一点力气，一边欢呼道：“嗷，吃饭啦！”一边迅速起身回屋换衣服。只留下浅娘和周颖既无奈又好笑地摇着头。

陆荣和宋岳、沈青山早已经回来了，就等几个孩子回来吃饭呢。

此时见孩子们一进饭厅坐好，陆荣立即迫不及待地把手伸向他心心念念的煮玉米，顾不上还有些烫手，立即猴急地咬了一口，细细品味了一番，赞不绝口道：“好吃，太好吃了，香甜可口，又有些软糯劲道。”

他快速吃完了一截煮玉米，又飞快地在玉米面饼子和玉米发糕之间打量衡量了一下。

嗯，饼子比较小，吃得快，那就先吃饼子，再吃发糕。于是他的手又迅速伸向玉米面饼子，三两口吃完了一个。

这口感，这味道，吃惯了粳米细面的陆荣觉得实在是太好吃了，口感略有些粗糙，却另有一种清香，越嚼越觉得好吃。

等陆荣把玉米发糕和棒渣粥都尝过一遍之后，沉默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宁丫头啊，你可真是了不起啊，若这玉米能够在咱们大熙朝推广开来，不知道能多养活多少人呢。宁丫头，你这是积了大功德啦。我代表朝廷感谢你。”

说完，陆荣竟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冲着女席这边的思宁深施一礼。

这动作把思宁吓了一大跳。她赶紧站起来，一边回礼一边有些脸红地道：“陆伯伯千万不要这样，您让我无地自容了。我没有那么大的志向，不管是种棉花还是种玉米，我都是为了自家，为了吃。况且，就算是起了什么好的作用，那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她看了宋岳和宋涯一眼，接着说：“无论是棉花还是玉米，这种子的来源都不是我，棉花是宋伯伯送给我的，后来的种子也是宋伯伯给我的。至于玉米，那种子是小岳哥哥送给我的。而我知道，这两样东西最初都是从陆伯伯你们家出来的。所以所说有功德，那陆伯伯一家和宋伯伯一家也应该是同样的功德。”

陆荣有些疑惑地道：“那棉花嘛，确实是我给你宋伯伯的，只是这玉米种子，既然是岳小子送给你的，又与我家有什么关系呢？”

“陆伯伯不知道吗？听小岳哥哥说，那玉米种子是陆家哥哥给他寄来的。好像是从什么洋人那里得来的。”

刚一听思宁提起玉米种子来源的事儿，陆言就知道要遭了，他立即开始不动声色地慢慢往旁边移动，希望能离自家爹爹远一点，这样等会儿他要打人的时候自己好跑一些。

陆言一边想着跑路，一边在心里暗暗埋怨宋岳这小子见色忘友，竟然什么事儿都告诉了他那好妹妹。他倒是在好妹妹那儿落了好了，就是坑了兄弟我。

想到自己早晚逃不了老爹一顿打骂，陆言恨不得在心里问候宋岳他祖宗十八代。他这里为兄弟两肋插刀，帮兄弟讨好妹子，兄弟的好妹妹却害他要被老爹胖揍。试问还有比他陆言更悲催的吗？真是交友不慎啊。

却原来那玉米种子是陆言接到宋岳的信以后，偷偷溜出去找来的。

那外邦人聚集地鱼龙混杂，且那里一边是贫民区，一边又是纸醉金迷的烟花柳巷。

那外邦人聚集处正处在二者之间，是有名的三不管地带，也是出了名的混乱，时有偷盗、抢劫，甚至是命案发生。

京城中人如非必要，即便是平民百姓也是万万不会往那里去的，更不要说是官家少爷了。何况陆言还是个孩子。

最主要的是，他去了也就罢了，关键是他是瞒着家里人偷偷去的，若不是思宁说出来，陆荣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家儿子竟然偷偷去过那个地方。

一想到陆言当时可能会面临的危险，陆荣就忍不住一阵后怕。

他才不相信陆言是为了什么大义而专门去寻找种子的，那都是借口，他说不定是早就想去看看了，正好给自己寻了个理由。

哼，不过是熊孩子的好奇心罢了，越是不让去的地方，他便越是想去看看。

想到这里，陆荣转头一看，发现原本坐在自己身侧的儿子竟然正贼头贼脑地想要往外溜，这不是心虚又是什么？陆荣顿时火冒三丈，一声大喝：“混账小子，你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