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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外面,到了府里难道还喊打喊杀的?娶了亲的男人,捏个仕女有什么稀奇。”卢嬷嬷原本对泥塑不甚敢兴趣,这会儿被玉露触动心思,不由凑过来,就这阿嫣的手认真瞧那身姿神态。片刻后,她“咦”了一声。
阿嫣专心致志,没怎么留意,旁边玉露道:“怎么了?”
“这眉眼是仿着咱们王妃的吧?”
“是么?”玉露也凑了过来。
——泥塑仕女拿回春波苑的时候,阿嫣怕摔碎了没法交代,从来都是亲手取放,也不许人轻碰,玉露就没特地瞧过。
此刻瞧着那张小脸,她也颇疑惑,“瞧着倒有八分像呢。王妃,你?觉得?”
阿嫣停笔,疑惑道?:“有吗?”
“你?瞧这眉毛眼睛,还有鼻子嘴巴,瘦瘦的小脸儿,怎么就不像了?”玉露想起先前谢珽在睡前袒胸露腹的样子,猜出端倪后,忍不住笑了笑道?:“咱们王妃生得漂亮,满魏州都找不出第二个来,美人儿摆在眼前,王爷难道还捏旁人去?自然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卢嬷嬷被她说得笑了。
因是私下?调侃,也没斥她胡说。
阿嫣亦搁下?细笔,忍不住端详那仕女。
说实话,是有几分像的。
不过仕女么,自然要捏得漂亮些,总不能捏得鼻歪眼斜,姿貌丑陋吧?天底下?女子虽多,容貌生得精致的多?半都是眉眼唇鼻皆无瑕疵,捏成尺许高的仕女来,轮廓也差不到哪里去。谢珽身边往来的女子就那么些,想要捏个美人,若非凭空想象,总得有个模子。
哪怕是照着她捏了,也不意味着什么。
非要挑点意味,大约就是这男人还不算眼瞎目盲,知道她生得漂亮。
阿嫣忽然就想起了那枚珠钗。
谢珽小心翼翼将它簪到发髻中时,目光着实流连了许久,两人隔着咫尺距离,她只消稍稍抬眼,就能看到男人眼底无从掩饰的惊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珠钗做得极美,很能装点容色,她后来揽镜自照时都呆了片刻,谢珽当时想必也看住了。
还算有点眼光。
不过大抵也只是觉得漂亮。
阿嫣可记得清楚,当时谢珽说她与他所求相去甚远,夫妻同床共枕时亦清心寡欲,足见他更爱丰腴之姿,并无旁的意思。
不过无意间听到的那些话,她心里有数即可,实在无需说与旁人。
她笑了笑,仍提笔描画。
待除夕之前,整个泥塑就已彩绘完毕,容色眉眼的装点自不必说,衣裳的色泽纹饰也是阿嫣揣摩着神韵添上的,拿了极细的笔精心描画。待万事俱备,摆在桌上一瞧,便觉眉目顾盼含情,裙衫摇曳生姿,比先前灰扑扑的泥胚鲜活了许多。
阿嫣甚为满意,装入锦盒。
而后心安理得的取出谢珽给的那整盒珍珠,琢磨着该拿来做点什么。
……
时日倏忽而过,除夕夜阖府团聚,谢珽仍未归来。
大约是当年谢衮战死沙场,老太妃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极为难受,她虽自恃身份,对阿嫣这个孙媳横挑鼻子竖挑眼,但每尝谢珽出府巡边,可能跟敌方短兵相接时,总是格外安分。
是以这大半月里,阿嫣每回去照月堂,哪怕秦念月心存不忿沉默寡言,有意提醒外祖母自己所受的委屈,老太妃也没生事过。
阿嫣乐得相安无事,如常应卯。
除夕夜里,满城欢喜团聚。
地位最尊的王府之中,却犹如弯月高悬。
二房的谢砺夫妻儿女俱全,屋里虽有个得宠的罗姨娘,被谢砺捧在心尖上疼着,却因没半个子嗣,寻常别说来赴宴,连面都不怎么露。除夕夜更没敢来碍高氏的眼,只在屋里坐着,席上夫妻相敬如宾,谢瑁一家团圆含笑,加上谢淑坐在旁边,算是很圆满的了。
三房的谢巍仍没半点娶亲的意思,形单影只也自得其乐。
唯有长房冷清些。
谢衮英年战死,只留武氏守着空房,谢瑁一家虽都在场,却因与继母不睦,颇为生分。加之谢珽巡查未归,就剩阿嫣和谢琤陪在旁边,难免冷清些。
比起中秋那晚的家宴取乐,除夕夜还有祭祖的事,众人祭祖之后,念及战死的谢衮和郡主,气氛就一直没怎么热闹起来。
等团圆饭吃得差不多?,各自散了。
老太妃留了秦念月在旁边,阿嫣送武氏到碧风堂后,想着回了春波苑也是孤家寡人,索性留下?来,与谢琤一道?陪她守岁。
武氏素来宽宏,想着她千里远嫁,还没回门过,这种时候必定会想家,便命人将卢嬷嬷和玉泉、玉镜几个都叫过来,只留田嬷嬷在春波苑守着屋里烛火,这边另摆瓜果,围炉闲谈。
谢琤觉出用意,竭力卖笑。
除了逗母亲高兴,还说了好些徐秉均在折冲府里训练的事,让阿嫣宽心。
民间佳节欢庆,军中却无半点松懈,哪怕是除夕这样的日子里,弓马骑射照旧训练不误,更别说让人休沐回家了。徐秉均又是新进去的,许多事还没练好,这几日正跟劲弓较劲儿,能尽快啃下?硬骨头都算难得,更不敢奢望回京团圆之事。
阿嫣想起他,又颇为宽慰。
遂竭力抛开杂念,认真跟婆母和小叔子守岁,直到天色将明时撑不住,睡倒在武氏怀里。
翌日,女眷去寺里进香,以祈福泽。
之后便是各处设宴,甚为忙碌。
好在西禺山刺杀的事之后,谢珽将陈越调到了阿嫣身边,又赠派侍卫随行。有他们跟着,加上司裕那神鬼莫测的身手,阿嫣走在魏州城外时已无半点不安。连着四日赴宴,或在城中深宅,或在郊外别苑,有汾阳王妃的身份摆着,自是受尽恭维款待,明面上无不笑脸相迎。
阿嫣应对得宜,趁机尝了不少?别府的名厨手艺。
仿佛只是转眼之间,就已到了初十。
按着谢府旧例,这日该去家庙。
一大早,王府外就备了成群的车马,负责仪仗的侍卫们各自盔甲严整,依序站在车马两侧,身姿笔直而鸦雀无声。待得辰时将尽,一向不怎么出府的老太妃为首,带着阖府子孙,各自登车骑马,浩浩荡荡的出了府,往城外的家庙缓缓赶去。
连同秦念月也在其中。
——靖宁县主战死的时候,与秦家已无半点瓜葛,由老王爷做主,与谢家宗亲葬在一处。
阿嫣头回去家庙,穿了简素衣裳。
因老太妃上了年纪身子骨弱,打头的那辆华盖车走得便格外慢,连带整个队伍都走得如龟爬一般,直到后晌才?到了位于魏州城南边的那座家庙。除了谢府众人外,陆续也有谢家麾下的老将、文官等人带了家眷过来,都在附近找地方住了,等待明日的法会。
王府女眷则住在家庙里。
这地方虽是家庙,实则占地极广,除了前面的山门和数重佛堂殿宇,后面更有屋舍百余间,可供女眷歇息之用。因是郊外宽敞,各自以院墙隔开,虽屋舍简陋了点,游廊错落之间却各有天地。
阿嫣颠簸了大半日,到了住处暂且小憩。
外头众官与女眷往来,有平素无缘入王府拜见的,趁着这时机恰好露个面。
阿嫣的住处与秦念月紧邻,女眷们先赶着去拜两位太妃,暂且没来这边。倒是秦念月那边不时就有客至,多?半是靖宁县主当初的旧属,借这机会来探望旧主遗孤,经十余年而未忘昔日友谊。
当中有个叫王知敬的,曾是县主副将。
兴许是听说了王府后宅里的事情,今日特地赶来探望县主遗孤,经过阿嫣住处时,阴恻恻的多?看了两眼。门前守着的侍卫并未察觉,司裕叼了根野草躺在隐蔽树干上,却将他那毫不掩饰的阴冷神情看得分明。
少?年吐掉野草,打算盯着他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唉,忽然意识到,司裕只能在阿嫣出门时才能看到她诶。
谢珽:?为何叹气,我才是女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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