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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从没想过,一杯茶能喝得如此心惊胆战。
好在那锦被遮得十分及时。
玉露和玉泉非但没瞧见红绡帐里的情形,还在谢珽离开、她午睡起身后,笑吟吟的告密。说方才她睡着的时候,王爷不知怎么回来了,竟悄悄坐在榻边喝茶。恐怕时公务繁忙的间隙里,特地抽空回屋看她,半日不见如隔三?秋。
那窃喜的模样,分明是?为她高兴。
阿嫣清楚她俩的性情,若真瞧见了什么,定不敢如此调侃,不免暗自松了口气。
心里却仍暗自给谢珽记了一笔。
以至这两日,每尝瞧见他那修长?的手指捻了茶杯,觑着她含笑轻啜时,心里都能漏跳半拍。
不过床帏贪欢固然诱人,谢珽还不至于废弛正事。
尤其是?关乎谢砺的。
助朝廷平乱的事捷报频传,昨日夜晚,又有一封密报飞速送来。
据莫俦所言,徐元杰的事在岭南军中传开后,朝廷横征暴敛、库中空虚的底细亦传得沸沸扬扬。岭南原就没什么战事,这些年借着徐元杰从京城挖去的巨额资财,养得兵马十分强盛,军将们瞧见禁军半死?不活的破烂样,愈发跃跃欲试,士气推得十分高涨。
前番黄袍之事后魏津已骑虎难下,如今群情涌动,岭南地界又接连有祥瑞之兆,他已“顺应民意”,自立称帝。
直言帝王失德,致使?百姓流离苦不堪言,魏氏上乘天意,将取而代之。
彼时,朝廷的钦差刚到岭南。
——是?吉甫得知徐元杰的底细后震怒异常,又觉得平乱之事捷报频传,朝廷有了底气,派人兴师问?罪去了。
魏津瞧他自送人头,径直扣下钦差。
而后挥兵北上,欲夺京城。
这战火一旦烧起来,原就摇摇欲坠的皇权就更撑不了几天了。
谢珽才刚将吉甫的走?狗清理干净,趁着人手都在,一面与谢砺长?谈,从他嘴里深挖罪行,一面又严审徐守亮,将谢砺在魏州内外和河东的布置摸了个?清楚。随后,该调换的调换,该撤职的撤职,潜藏的隐患泰半都被扫除,谢砺那点势力,也摧枯拉朽般迅速倾塌。
到末尾,诸事皆定,只剩些难啃的细枝末节。
譬如给谢砺和诚王牵线的富商。
据徐守亮招供,此人名叫陈半千,家资极为丰厚,似乎是?诚王的人,当初便是?他以行商为名来到魏州,劝说谢砺与诚王联手。乃至与谢砺交情甚好的裴缇,都曾与他有过点生意往来。不过事成之后,此人销声匿迹,几乎没在魏州露面,只派随从与徐守亮联络。
那随从也神出?鬼没,从不踏入河东。
但他们的消息仍旧灵通,哪怕探不到详细,对魏州的大?致情形却似颇为清楚。
这样的人,显然藏之极深。
谢珽总不能生挖硬拽,只让人画了相貌,暗中留意。
而后,押了谢砺夫妇北上,顺道亲自巡查。
启程那日,阿嫣与武氏送他出?府。
九月里天气渐寒,府门前的两棵老银杏在秋日里染了澄澈的黄,疾风过处,摇落满地金叶。
谢珽仗剑纵马,英姿飒然。
马蹄哒哒离开时,载了谢砺夫妇的那辆马车也渐渐远去,婆媳俩直站到巷口处都空荡了,才回身入府。
这一去,少说也得两月时光。
因魏津称帝自立,外面局势骤乱,谢珽此次北上时仍留了谢巍在府里镇着,免得有了急事,婆媳俩应付不来。谢巍知道轻重?,一改往日回了家就游山玩水、寻仙访道的姿态,只将这份托付当成军令,每日去长?史府一趟,与贾恂一道,理顺郑元语和谢砺撤职后的军政诸事。
阿嫣也甚少外出?。
一则,谢砺虽被拔除,旧部也都归心了,外头未必没有漏网之鱼。如今谢珽不在,若出?城后碰见麻烦,实在是?添乱。这种时候,长?史府里打着十二?分的小心,她身为王妃自然更得谨慎。
二?则是?因老太妃又病倒了。
自打出?了郑吟秋的事,老太妃遭了极大?的打击,原先矍铄要强的精神塌去大?半,萎靡了许多。先前时气还算暖和,加之秦念月贴心陪伴,她每日懒得动弹,在屋里说说笑笑的倒也撑得住。
谁料还没恢复,又出?了谢砺的事。
阿嫣和武氏已极力和缓,让她慢慢儿知晓内情,不至于一下子?拿噩耗将她砸晕。但事情明摆在那里,纸也包不住火,谢砺和高氏受罚远去,缘故总得分说明白,断没有让阿嫣为此欺上瞒下的道理。
老太妃陆陆续续得知实情,又少了高氏的奉承讨好,一日比一日沉默,心事随之渐重?。
待秋末天气渐寒,就露出?病根来了。
先是?染风寒,后又勾起旧病,郎中费尽了心思调理,却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缠绵病榻总不见好。
阿嫣婆媳遍请名医,却收效甚微。
末了,也只能尽力而为。
相较之下,春波苑里倒是?很安稳。
田嬷嬷原就办事老道,出?了书案藏毒的事情后,办事愈发细致尽心,将满院仆妇丫鬟都管得服帖妥当。阿嫣无需在这些事上费心,从婆母手里徐徐接过庶务后,便将心思多用?在中馈之事。
闲暇时,则捏着泥塑,抬笔摹画,或是?拨弄箜篌,将些身边的琐事拿家书递给谢珽。
谢珽每信必回,还在信封里夹了漂亮鹰羽。
当中又请曾郎中来了两次。
没了藏在暗处侵肌蚀骨的毒丸,她极乖巧的每日喝药,半碗都没落下过,药效自然也极好。非但月事里不再难受虚弱,平素瞧着也神采奕奕的起来,盈盈身段走?在廊庑之间,确乎是?个?行将十七岁的大?姑娘了。
曾郎中犹不放心,换了个?药方,让她再每日两碗的养上一阵。
阿嫣为之发愁。
好在身体调养过来之后,用?的药也不似先前那么重?了,药汤前后吃蜜含糖,倒也不算太难熬。
如是?秋尽冬深,转眼入了十一月。
南边的近况一日日送到王府,据说魏津韬光养晦十几年,手底下颇养了批强兵干将,这一路所向披靡,竟也颇有直逼京城的架势。隔壁的梁勋蠢蠢欲动,谢珽则将边关整个?巡查了一遍,又让人递消息回来,说不日启程,行将归来。
阿嫣闻之甚喜。
这日早起,往照月堂走?了一趟,回来后便换了盛装,去给裴老夫人贺寿。
……
裴家在魏州也是?极有名望的。
老将军战死?沙场,一生英豪,裴缇虽脾气高傲些,早先跟谢砺走?得很近,对谢珽偶有不服之心。但碰到军中正事,他也没含糊过。
先前代为巡边,如今应命去了陇右,办事也颇利落可靠。
这般人家,阿嫣自须去撑场面。
薄妆华衣,香车辘辘。
阿嫣到裴家的时候,里头已是?宾客云集。
裴夫人亲自到门口相迎,笑得恭敬而热情,“殿下能亲自过来,着实是?裴家之幸。家母年事已高,腿脚不甚便利,特命我来迎候。失礼之处,还望殿下见谅。”
“夫人客气。”
阿嫣笑容浅淡,随她入府。
途中或有遇见认识的女眷贵妇,皆驻足朝她恭敬行礼,真心实意的笑脸相迎,不敢有半分疏忽怠慢。
这倒能归功于郑吟秋。
先前阿嫣初嫁,因着替嫁的事,没少被人在背后诟病,直到后面去了演武场和亲蚕礼,那些议论?才悄然停止。但也仅此而已,毕竟这些事都是?武氏一力促成,旁人总不敢来撄阿嫣的锋芒,暗地里却仍存了看戏的心思,不知这王妃能否站稳脚跟。——毕竟,谢珽的冷硬有目共睹,让他心甘情愿的接受朝廷强赐的婚事,明眼人都知道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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