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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自家心腹兄弟.徐京也不玩虚的.撇嘴道:“也不过就是一市井无赖罢了.若我踢得一脚好气毬时.也早做个太尉多时了.”
闻焕章便叹息附和道:“徐大哥法眼无差啊.这样的小人.有他倒霉的日子哩.”
世上多有闻焕章这种走狗..他们有点儿上等人的模样.也懂些琴棋书画.也來得行令猜谜.但倚靠的是权门高阀.凌蔑的是忠臣百姓.有谁被压迫了.他就來冷笑几声.畅快一下;有谁被陷害了.他又去吓唬一下.吆喝几声.不过他的态度又并不常常如此的.大抵一面又在主子不提防时回过脸來.向旁边的看客指出他主子的缺点.摇着头装起鬼脸道:这样的小人.有他倒霉的日子哩.
这最末的一手.是其人的独门特色.因为他沒有义仆的愚笨.也沒有恶仆的简单.他是智识阶级.他明知道自己所靠的是冰山.一定不能长久.他将來还要到别家帮闲.所以当受着豢养、分着余炎的时候.也得装着和这些市井无赖、纨绔膏粱并非一伙.以留出将來退步的余地.
千年之后.鲁迅先生形象地勾描出了闻焕章这一类奴才的形象..二丑.真可谓鞭辟入骨.
二丑闻焕章一行人马到了济州城下.依然是城门紧闭.吊桥高扯.但闻焕章不急.只是扬声道:“请济州张太守说话.”
张叔夜早料到高俅不会善罢干休.已是存了必死之心.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眼看又一支人马到來.当下大声道:“我就是张叔夜.尔等何方匪类.敢冒充朝廷天兵.來我济州城下劫掠.速速退去.饶尔等不死.”
徐京哼的一声.脸有怒色.
闻焕章却是微微一笑.命身畔从人将一个红漆木盘子高高举起來.上面供了徽宗皇帝的亲笔诏书.自己则手摇高俅颁下的文书令箭.朗声道:“这里有当今官家的亲笔训谕.又有征讨梁山大元帅高俅高太尉的文书令箭.张太守若不信时.只管将人來验看.”
高俅的文书令箭倒还罢了.但听到有徽宗的诏书御笔.不由得张叔夜不吃一惊.他当然知道下面这些人马都是货真价实的官兵.可这些官兵.却又都是货真价实的官匪.若放他们进了济州城.百姓必遭大劫.因此这才一口咬定.这些人是冒充官军的匪徒.任他们舌灿莲花.就是锁定了不开城的主意.
但现在有官家的御笔诏书在城外.却由不得张叔夜不遵凛起來.他长叹一声.唤过三个儿子道:“我有几句话.要嘱咐你们.”
三个儿子见父亲面色坚毅.声音中尽是交待后事的语气.心中顿起不祥之感.只得道:“爹爹尽管吩咐.”
张叔夜道:“如今我要出城去.我张家先是恶了奸相蔡京.今日又恶了高俅这佞贼.我此去九死一生.但这济州城绝不能开.哪怕他们绑了我.要将我在这城下杀头示众.尔等也不得意气用事.开城救我.反被贼人所趁.若违了父言.就是张家的逆子.死后入不得祠堂.见不得祖宗..你们可听真了吗.”
三个儿子听得此言.伏地大哭.哽咽不能言.城头士兵皆罗列而拜.哀声道:“大人.”声闻于天.城外闻焕章等人听着.面色皆变.
张叔夜喝道:“都起來.用篮子将我吊下城.我自去寻那高俅说话.”
有那帮着护城的百姓扑上.抱住了张叔夜双腿.哀叫道:“大人.您去不得啊.去不得啊.”
张叔夜喝道:“前有官家亲笔诏书.我若不去.岂是忠臣所当为.你们拦着我.是要我违背王命.也做一个高俅那样不忠不义的佞臣吗.”
这一喝.烈气凛然.众人再不敢阻挡.皆痛哭失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叔夜向城头绞车边步去.
张伯奋含泪道:“父亲.若那高俅狗贼贼心不死.却來打城.济州孤城岂能挡得十万寇匪..那时儿辈们又当如何.”
“敢來打城.便是逆贼.击之何妨.”张叔夜斩钉截铁地道.说着眼望梁山方向.叹道.“纵有寇匪十万.但其时真正爱民之人岂会坐视.他们必然前來助阵.破寇匪必矣...唉.只恨这世道黑白颠倒.是分混淆.张叔夜挽不回这颓风.真真愧为人臣了……”
说着跨入城头吊篮.长吟道:“玉可燔而不可易其白.竹可焚而不可屈其节..放篮.”
张氏兄弟知道父亲脾性.明白今日之事已不可挽回.三兄弟眼含痛泪.亲自摇动绞车.送父亲下城.眼看父亲跨出蓝子.孤身步向高俅人马.张氏兄弟悲从心來.扑倒在堞楼上.放声大哭.
此时消息早已传了开去.济州百姓听到张太守义护百姓.舍命出城.皆争往这边城门处涌來.一时间万头趱动.半城壅塞.哭声震动天地.不知是何人高呼一声:“还我太守來.”一人怒吼.十数万人攘臂而从.济州城城池都在撼动.闻焕章等人听得分明.无不胆战心惊.
张叔夜已到闻焕章马前.大喝一声:“吾皇诏书何在.”声如雷震.
那捧着盘子奉着诏书之人只是高俅门下傍虎吃食的奴才.生平哪里见识过这等阵仗.先被济州无数百姓的吼声震慑了魂胆.再被张叔夜大喝声一冲.顿时骨软身麻.掌中那个盘子好似重若千钧.再捧之不住.一个哆嗦.盘子坠地.盘中那张黄绫也就此失落于泥涂.
张叔夜须眉皆竖.暴喝一声:“奸贼.安敢轻慢吾皇御笔.”佩剑闪电般出鞘.一剑将那高俅奴才人头斩下.那失手之人如同遭了定身法一般.哪里闪避得了.
剑落头飞.张叔夜提三尺青锋卓然而立.眼光所到处.人马皆退.徐京少年时绿林出身.杀人放火.浑若无事.后來受了招安先征吐蕃.又讨西夏.战阵上无数生死锋镝.动辄屠婴灭族.心胆越杀越硬..但此时被张叔夜眼光一拍.却不禁胸中凛凛.暗生惧意.
闻焕章更是不堪.早已躲到徐京马后.颤声道:“张大人有话好说.张大人有话好说啊.”
张叔夜却不理这等二丑小人.只是自顾自收起长剑.整理下仪容.向着泥涂中那张黄绫恭恭敬敬地跪拜了下去.三叩首之后.张叔夜将黄绫捧起.就手展开看时.未知其文如何.先见笔力瘦劲..正是宋徽宗所创的书法一绝瘦金体.
其文道..神宵玉清王者长生大帝君命曰:今有御前殿帅高俅.引兵征进梁山.凡有利于国家者.任其便宜行事.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张叔夜看了心道:“这必是官家亲笔无疑了.换了旁人.谁有胆子自称长生大帝君.”想着将旁边的盘子拾起來.用衣袖拭去盘上污秽.干净后重将黄绫盛了.
闻焕章见张叔夜并沒有追上來赶尽杀绝.终于松了一口气.待见他对那封御笔诏书奉若神明.心下更是大定:“吾计成矣.”
但眼前此人终究是个大虫.因此闻焕章还是不敢怠慢.极尽小心翼翼地道:“张大人.我家太尉大人敬重张大人.因此特派小人前來相请.实无意冒犯大人虎威.惶恐.惶恐.”
张叔夜轻蔑地扫了闻焕章一眼.喝道:“与吾牵马來.”这正是:
才将忠心昭日月.又以铁血对奸邪.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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