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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头去探他额头,已经开始发烧,微微发烫,那人轻轻蹭了?蹭他掌心,温顺的像是他养过的某种小动物。

温驯,依赖,惹人怜惜。

他满心的焦躁不?安都好似在这一刻平静下来。

——没?什么比他的性命更加重要。

年大夫悄悄松了?一口气,若李云深一意孤行,没?人有那个?胆子?拦下,可是到时万一出了?任何差错,他都是第一个?陪葬之?人,谢青吾现在不?过勉强养着身体,稳着病势,若是去了?隆城病情?反复,连他也不?敢有把握。

——他总还要为自己的性命打算。

天威难测,好在并非没?有软肋。

李云深最终没?有带他去,傻子?攥着他的衣领不?让他走,眼?里?有细碎的光,小心中隐含期盼。

让李云深记起多年前,他送谢青吾去青州,那双眼?里?暗藏的疯狂与绝望,他低头吻上他的眼?睛,小声道:“我想带你?去的,我说过我再也不?会丢下你?。”

“我保证万无一失,保证这会是最后一次,你?好好养病等着我回来好不?好?”

他一时一刻都不?想离开,他恨不?得把他绑在自己身上,可他更害怕他会出事。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谢青吾的病弱,他甚至不?该带他来江南,如今的谢青吾,再经不?住任何折腾,他知道的,那足以致命。

可——

“我会速战速决,早些回来,你?要听话,好好喝药,不?能?闹,要等我,好不?好?”

他轻轻哄着,吻过他眉眼?鬓角,脸颊唇边,语气温柔的不?像话,哪怕在外再如何威势迫人,在谢青吾面前,他的耐心向来极佳。

谢青吾仰头去啄他嘴角,有些怏怏不?乐,含着他的唇亲了?好一会儿才悄悄伸手拉他衣襟,在他怀里?轻轻摩蹭:“信……信……”

李云深一怔。

多年前他在徐州给谢青吾写信,最终却阴差阳错未曾递到他手上,后来信送到时一切都已经迟了?,谢青吾从火炉中徒手抢出来的那些信件,两只?手烫的皮肉翻卷都不?肯放手,珍而重之?的收在身边的东西,最终却都葬送在了?另一场大火里?。

皓月山庄三百余人,一个?未留,他与谢青吾三年来所?有痕迹,全部被付之?一炬,自此谢青吾疯了?,他与从前一刀两断。

“嗯,我给你?写信。”他揉着怀里?人蹭的乱糟糟的长发,小声在他耳边说话:“听不?懂也不?许叫旁人看去,等着我回来,我念给你?听。”

——那样的书信怎么能?叫旁人看了?去?

他学问没?做好,少年时就?不?好学,以至于后来给心上人写情?书都写不?了?两句好听的,想他当年绞尽脑汁写出来的东西,被杨子?仪看了?两眼?,那破人当场就?说肉麻的鸡皮疙瘩掉一地。

——幸好,从前谢青吾没?看全,而今谢青吾看不?懂。

他摸了?摸鼻子?,谁又?指望傻子?能?看懂?不?过是报个?平安叫他心安罢了?。

所?以,就?算他写的再肉麻又?怎样呢?反正是写给谢青吾的,而且谢青吾还看不?懂。

明明应该庆幸的,可是一想到,不?论他说多少的情?话,写多少的情?诗,谢青吾都不?能?明白,心里?就?闷闷的疼起来。

他不?知自己是否希望谢青吾清醒过来,有时候想叫他就?这样糊涂一辈子?,自己宠他一辈子?,但无数次午夜梦回,却又?感觉一切都仿佛只?是镜花水月。

——一触即碎。

梦境再如何美好,醒来时依然伤痕累累。

傻子?不?会再知哀伤绝望,所?有过往,都是他一个?人的。

他终究没?能?带谢青吾一起走,临走时谢青吾尚在梦中,紧攥着他的衣角不?放,他只?好把衣裳脱了?让他抱着,自己另换了?衣裳,又?俯身亲了?亲他苍白的脸颊,方才抽身离开。

外面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细雪,他换上盔甲出城,江南十万大军一时之?间要调动起来还是不?容易的,若要赶在大雪落下前夺回隆城,时间已经不?够了?,他没?那个?时间再去等大军汇合,边疆的寒冷也同样不?会等着他们,手里?能?快速调动的还是宋城的三万嫡系。

临出城忍不?住回头,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不?安的预感,隐约觉得,谢青吾会出事。

这种预感说不?清道不?明,可确实存在着,他不?能?带谢青吾走,他又?不?得不?去,杨子?仪要帮着他守住皇城,再者,此时远不?是他应当来的时候。

宋城顶着同僚门的压力低声喊了?一声:“陛下?”

陛下现在威势愈重,他就?算与陛下有交情?平日里?也不?敢造次,虽然他偶尔觉得陛下看他的目光里?隐约有些,有些他不?能?明白的情?绪,可是,上窥天颜本就?是大罪。

——他不?能?看,所?以他看不?清。

“另调五百精兵入城护住药庐,他若是出了?任何事,江南世族都不?必再来见朕。”

“这——”宋城微微一惊,却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声应是,原本就?因为是陛下所?居所?以守护严密,陛下走时更留下一半暗卫留守左右,现在继续增兵,其实已经有些过度了?,江南腹地,又?还能?又?什么危险?

但陛下愿意,他们自然不?敢多言。

李云深终于回头,原来温和的眉眼?瞬时冷峻下来,朝着隆城的方向一甩马鞭:“速战速决。”

——身后,还有人在等着他回家。

帝王出离的自信在出征的第三日就?被摧毁的一干二净,江南落雪,百年难遇,大雪及膝,李云深带兵避雪,中伏,三万精骑被困照月谷。

也就?在此时,本应后续赶到的十万大军迟迟未到,传书解释大雪阻途。

宋城在骂娘,李云深在写信。

说什么大雪阻途十万大军哪里?就?那么无用,不?过是选择隔岸观火罢了?,江南世族啊,都是老?狐狸,他们在给自己留下退路,或者是准备逼迫根基尚浅的陛下,答应些条件。

庆王李云安故去,无妻无子?,封地理应收回朝廷,可有些人,并不?愿意就?这样失去已经得到的东西,总还是要挣扎一下的,看看鹿死谁手,说不?准哪边还能?给出更高的报酬。

原本看在云安的份上他并不?想赶尽杀绝,可有些人,就?是找死。

不?过他们运气确实糟糕,天降大雪进谷躲避一时,谁能?想象他们会背运到这个?地步,狭路相逢,对面也准备过来避雪,就?因为速度慢他们一瞬,就?被人包了?饺子?。

对面并不?主动出击,现在大雪未停,真打起来谁占的便宜都不?大,估计是准备将他们逼到弹尽粮绝,江南那些世族还在等着他松口,他便偏不?如他们的意,江南半寸,他都不?会相让,至于敢在此刻对他使绊子?的,日后他自然不?会放过。

哪怕看在云安的面上,不?伤性命,但其他的,他没?有手软的打算。

是以求援的信直接往皇城中递,而后开始提笔给谢青吾写信。

他们上一次分开还是四年前,而后这三四年来几乎寸步不?离,如今卜一分开,才知道到底是有多想念。

——彼此纠纠缠缠两辈子?,那份羁绊已经铭刻进骨子?里?,往常如影随形,分开绝不?过三个?时辰的人突然几日不?见,思?念便像是疯长的藤蔓攀上心头。

而这一回,他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压在心上叫他喘不?过气来。

他看似气定神闲,其实比任何人都更加心神不?定。

他必须快些赶回去,他比任何人都要心急。

宋城见他每天不?慌不?忙的模样简直要急疯,又?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焦躁的不?停在他身边晃来晃去,李云深被他晃的眼?睛疼,一边想着自己知道为数不?多的情?诗,一边淡淡道:“身为主将尚不?能?平心静气,又?该如何安定军心?”

然而事实上,不?论他看似再如何气定神闲,该乱的军心还是乱了?。

出师不?利,天寒地冻,缺衣少粮,将士们人心惶惶,就?算现在还能?暂时压制,但也绝非长久之?计。

永安候杨子?仪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临走有文臣劝谏,若杨子?仪也下了?江南,皇城的安全该如何保证?

杨子?仪认真想了?想,把齐远候陈林一并带走了?。

若说有什么能?威胁到皇城,那个?人大约就?是陈林了?,他总还是担心他贼心不?死。

但好在,自己还留有一口气在。

——只?是皇城与江南相隔千里?,即便不?眠不?休更换马匹,赶来仍然需要时间。

战场千钧一发,朝堂风云诡谲,唯有谢青吾身边,依旧风平浪静。

李云深留下的都是他的心腹禁卫,将药庐护的犹如铁桶一般,世族们没?那个?胆子?动他,李云深只?是被困,不?是身亡,现在胜负未分,他们自然懂得隔岸观火的道理,他们想再逼一逼帝王,一则想争取江南,二则,万一胜的是李云霁,他们也所?保留。

有些东西还是会传到谢青吾耳边,年大夫偶尔皱眉,但更多的时候只?是不?停的配药。

李云霁曾在江南大肆搜寻掳掠医师,年大夫这些年盛名在外,万一李云深败了?,挚友陈林不?在江南,等待他的恐怕是不?能?想象的结局。

乱世之?中,无权无势的小人物,连挣扎的喘息都是微弱的。

好在李云深的信还是一封一封的来,一日一封,从不?间断。

谢青吾从早上醒来就?开始扒着窗棂眼?巴巴的等着信,来的晚一刻钟都着急的不?行,收到了?就?开开心心,视若珍宝,大冷的天赤着脚跑出去接信,被年大夫逮回来泡了?两个?小时的药浴。他被李云深宠坏了?,如今李云深不?抱着他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年大夫头疼的很,又?怕他睡不?好亏了?身子?,连开几道方子?,人却总是睡不?安稳,夜里?时常惊醒,醒来就?哆哆嗦嗦的咳嗽,最后年大夫实在没?法子?了?,站在院子?里?头都快想秃了?,第二日清晨去看,傻子?抱着李云深的衣裳和信,呼吸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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