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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八月的夜晚总是闷热得令人烦躁。

西里斯·布莱克站在卧室的窗台上,透过大敞的窗户向遥远地平线上那轮亮蓝色的光眺望。夜幕降临以后,空气中几乎没有一丝半点的风,连热乎乎的金属气味儿都仿佛是静止的。麻瓜的车辆偶尔在拐角处的大马路上驶过,引擎发出的隆隆声叫人心驰神往。从格里莫广场12号的这扇窗户望出去,只能瞧见小广场上那片干枯的草地。麻瓜管理员已经一个月没有出现过了,原先喜欢在那片草地上遛狗的麻瓜如今也不见了踪影。今年的夏天格外干燥,除了精力旺盛的年轻人,成年人当中不论是麻瓜还是巫师,都鲜少出门走动。

在这样的天气里,猫头鹰出现在城市的夜空中不是什么引人注目的事。问题在于,今天甚至没有一片猫头鹰的影子掠过这个死气沉沉的广场。

被随意扔在床上的木质收音机还在播送这天的新闻。几个食死徒在奥特里-圣卡奇波尔显现了踪迹,尽管他们很快就被驻扎在那里的傲罗赶走,这件事仍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最近几个月,巫师袭击麻瓜的事件屡禁不止,令人不安的是其中一部分事故并非由真正的食死徒挑起:大部分遭到逮捕的巫师都在威森加摩的审判中喊冤,他们声称从未见过伏地魔,只是企图趁乱胡作非为。

“这似乎也是可以预见的,”胡乱摊开在地毯上的《预言家日报》对此评价道,“在当下这种矛盾频发的时期,激进派也开始变得躁动不安。刚刚出狱半年的卡洛塔·平克斯顿又打起了‘停止镇压咒语’的口号,在麻瓜的公共厕所违法使用魔法,让马桶满天飞。多年以来,她一直不惜用这种方式向麻瓜宣告巫师的存在,主张废除《国际巫师联合会保密法》——但眼下也是《保密法》第八次将她送进了阿兹卡班。她的坚持令人咋舌,或许也有望让她登上巧克力蛙画片。”

一阵发动机的咔哒咔哒声出现在街角。西里斯低下眼睛朝那儿看过去:一对年轻的男女骑着一台麻瓜摩托,轰隆隆地将车停在了格里莫广场12号底下。这意味着已经快到夜里十点了,坐在摩托车后座的麻瓜女孩儿就住在格里莫广场11号,最近这半个月她的男友总是在这个时间送她回家。麻瓜们看不到布莱克家的这座宅子,西里斯听到那个女孩儿傻里傻气的愉快笑声,她跳下摩托车,搂着自己的男友钻进11号和13号之间的巷子——实际上那正是格里莫广场12号的正门——靠到墙边,踮起脚同男友接吻。路灯坏了几盏,不过正合他们的意。那个麻瓜男孩儿的手伸进了女孩儿的裙底,他们一边嬉闹,一边八爪鱼似的用四肢紧紧缠着对方,低语声很快就变得不堪入耳。

西里斯很好奇,如果这个时候隔壁房间的母亲恰好推开窗户往外边一望,会酿成什么样的悲剧。为了把这种发生概率低到无限趋近于零的可能扼杀在摇篮里,西里斯拔出魔杖,冲着楼底下那对恨不能把对方的嘴巴从脸上啃下来的情侣轻轻挥了一下魔杖。

惊呼声响起,这对麻瓜情侣脚底一滑,以一个滑稽的姿势绊着对方摔倒在地上。

“老天,怎么回事!?你快压死我了!”

“我不知道——我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们惊慌失措地吵起嘴来。西里斯满意地收起魔杖,回过身跳进屋子,一挥魔杖关上了窗。

不必等了。西里斯告诉自己。通常这个时间埃布尔还没有出现,就代表他的女友艾尔维拉·琼斯这天没给他写信。暑假以来,偶尔会出现这种状况。要么是因为她在忙别的事,要么就是被某些突发事件耽搁了。

“居住在奥特里-圣卡奇波尔的韦斯莱夫妇确信他们看到的是真正的食死徒,”床上的收音机里传来电台主播扁平的声音,“他们没有掩人耳目地戴上兜帽和面具,但是安东宁·多洛霍夫的脸暴露了他们的身份。这名逃犯去年刚从阿兹卡班越狱,鉴于那场导致他越狱的袭击事件策划者正是伏地魔,魔法部有理由相信安东宁·多洛霍夫也是食死徒的一员,并在一个月前对他展开通缉……”

墙上那幅菲尼亚斯·奈杰勒斯的画像只剩一片混沌的背景,他不在这里。确认这一点,西里斯才摊开四肢倒上床,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只铁匣子。匣子里装满了信,有詹姆、莱姆斯和彼得写给他的,有阿尔法德写给他的,也有唐克斯夫妇写给他的。当然,艾尔维拉寄给他的信也被收在了匣子里面。西里斯找出他昨天收到的那封,把匣子盖好塞回枕头下面,才举起信纸仰躺着读起来。

他的心情比这见鬼的天气还要糟糕。

这个暑假艾尔维拉在与西里斯通信这件事上似乎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写给他的信总是很长,事无巨细地描述一天之内发生的所有事情。西里斯本该对此感到非常满意——如果不是她一直不愿意用双面镜见他的话。

阿尔法德留在英国的决定让西里斯把另一面双面镜又交给了詹姆,方便假期联系。西里斯满以为自己的女友会像去年暑假那样,每隔一天都要主动去找詹姆用双面镜联系他……结果一个多月过去了,事实却大出西里斯的预料:艾尔维拉不仅没去找詹姆,还每次都在詹姆带着双面镜去找她的时候,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因此,一个多月——他一个多月都没能看到她的脸!

“你到底为什么老躲着不见我?”西里斯在信里恶狠狠地质问她。为了准确表达自己的愤怒(他按捺住了给她寄一封吼叫信的冲动),西里斯用红色墨水把这句话用力描画了好几遍,羽毛笔的笔尖都差点儿把羊皮纸戳穿。

“我得专心学习,跟你聊天会分散我的精力,不过写信能让我更专注。”艾尔维拉在回信中无比耐心地告诉他,“别生气,这段时间我会把功课做完,到时你来戈德里克山谷,我们就能好好玩儿了。”

可她就连给西里斯写信也是用的古代如尼文!

更要命的是,她还要求西里斯也用古代如尼文回信!

“如果不用古代如尼文来写,每天通信就没什么必要了。”她用一种无限惋惜的句式在信中写道,“帮帮我吧,西里斯。我也想每天都跟你说点儿什么。我很想你。”

这是威胁!收到这封信的那天,西里斯把信纸揉成一团,咬牙切齿地想。她以为她在信里假惺惺地甜言蜜语几句,他就会妥协吗?

然而两天以后,西里斯就开始用古代如尼文给艾尔维拉写信了。他告诉自己,这不是他做出了让步,只是因为艾尔维拉向他分享了一个秘密,他不得不给她一点儿回报。“我想尽快熟悉古代如尼文,好多看一点儿黑魔法相关的书。上次阴尸的事让我很担心,我觉得只有先了解黑魔法,才能找到应对它们的办法。”艾尔维拉在信里说,“这件事我没让任何人知道,只告诉了你。替我保密,好吗?尤其别告诉詹姆,他一向很反感黑魔法。”

“我只告诉了你”,这句话西里斯很受用。虽然不赞成艾尔维拉自个儿偷偷摸摸接触那些黑魔法著作,但他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替她保守秘密。他们有时也会在信中交流她在书上看到的内容,这种共享秘密的状态给了西里斯一种古怪的满足感,却没有削减由“见不到女友”带来的心烦意乱。

“你打算什么时候来戈德里克山谷?”在昨天那封信的结尾,艾尔维拉是这么写的,“我昨晚梦到你了。”

西里斯盯着这句话,微微眯缝起眼睛,在心底冷哼。他敢肯定艾尔维拉是故意的:她的信总是写这么长,却只在最后写那么一两句敷衍的情话……什么“我很想你”,或者“我梦到你了”——就算把他的脑袋换成巨怪的脑袋,也不会相信她说的是真话。

梦到算术占卜课作业倒是有可能。这么想着,西里斯无情地把这封信扔开,坐起来烦躁地揉乱自己的头发,翻身下床,打算去厨房找点儿裹腹的食物。

西里斯已经拿定了主意,等他摆脱这座阴森森的屋子、去到戈德里克山谷,如果艾尔维拉不能用行动证明她这些虚情假意的谎话,他一定会亲自给她演示一番,让她明白他们出现在对方梦里的时候到底该干点儿什么。

五楼的楼道静悄悄的。西里斯把收音机的声音关在门后,看一眼母亲沃尔布加紧闭的房门,便径自点亮魔杖,走下黑黢黢的楼梯。去年的平安夜沃尔布加还能铆足了劲儿同阿尔法德争吵,可到了这个暑假,情形已经大不一样了。她一天到晚都把自己关在卧室,用餐也不例外,就好像在这幢宅子里也有一幅居心叵测的画像和一个满嘴肮脏字眼的家养小精灵监视她似的。除了雷古勒斯时不时还能进入她的卧室、陪她一块儿吃饭以外,就连他们的父亲奥赖恩都很少被允许进去打扰她。

所有人都说她病了,但西里斯宁愿相信她是疯了。

地下室只有一面墙上还孤零零地亮着一盏煤气灯。这天克利切跟着奥赖恩一道外出,一整晚都不会回来,所以西里斯不需要忍受家养小精灵念念有词的谩骂声,轻而易举就在厨房找到了面包片、黄油、熏咸肉、鸡蛋,以及几片做沙拉时剩下来的生菜。西里斯点燃壁炉里的柴堆,一挑魔杖,从挂在天花板上的那些铁锅铁盆中弄下一只平底锅,熟练地指挥锅铲把鸡蛋和熏咸肉煎熟。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时,锅铲正忙着把刚刚煎好的鸡蛋铲到盘子里的面包片上。西里斯望着锅里滋滋冒油的熏咸肉,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过来了。

那道脚步声停了一会儿,接着便是雷古勒斯的喉音响起:“你在这里干什么?”

“弄点吃的。”西里斯头也不回地懒懒回答,手中的魔杖随意一挥,又把另一个鸡蛋打到锅里。这一个多月,雷古勒斯常常会去帕金森家走动:有时是跟着奥赖恩,有时则是独自一人。兄弟俩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很少打照面。

“白天你可以出来跟我们一起吃饭。”沉默片刻,雷古勒斯不带情绪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母亲现在没有限制你的自由,你随时可以在屋子里进出。”

“那克利切就该分身乏术了——既要给你们做饭,又要像鼻涕虫一样跟在我后面监视我。”西里斯把魔杖轻巧地往上一提,让那四片煎好的熏咸肉飞进一边的盘子里,其中两片卷着焦边儿的熏咸肉有意识般地竖起来,跳到躺着煎鸡蛋的面包片上方,乖巧卧倒。西里斯满意地垂下魔杖,又拿魔杖指挥把自己洗干净的生菜也躺上去:“我可没有虐待家养小精灵的爱好。”

雷古勒斯一时没有出声。

“阿尔法德还没有回来吗?”直到面包刀快活地将夹好的三明治切成两块,他才又问。

眼看着锅铲给煎成全熟的鸡蛋翻了个面,西里斯讽刺地把问题抛回去:“要是他已经回来,我还会待在这里发霉吗?”

“你知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反正不是去跟着食死徒虐待麻瓜。”西里斯说。

有了这句夹枪带棒的回答收尾,这场毫无意义的对话似乎也该到此为止了。雷古勒斯一言不发地看着第二颗煎蛋和剩下两片熏咸肉一块儿飞进两片面包中间,转身准备离开。这时一只银盘晃晃悠悠地飞到他跟前,要不是他及时收住脚步,险些要把盘子里刚做好的两块三明治撞倒。

盛着三明治的盘子在半空中轻微晃动,雷古勒斯愣了好几秒,转头去看西里斯:“给我的?”“难道还是给克利切的?”西里斯端起另一盘三明治,望着灶台上的平底锅挑眉反问。半夜来厨房不就是为了找吃的么?克利切这会儿不在,他可不指望雷古勒斯会自己动手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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