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章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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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局开始，由曲依发球。只见那身形单薄的女孩双膝微曲，上身前倾，以极轻快的动作发出球后，还没等对方救球，双腿已小跑着向左后方退了两步；等柳瑛涵救球反击的瞬间，只见曲依反拍一挥，原本又要从网边擦过的球竟不可思议地被挡了回去，基于这角度特殊的一击，柳瑛涵仰身一抽，虽然勉强将球打了回去，球却飞出了她所擅长的网前的范围，被曲依以一记长球顺势扣杀。

“得分了！”人群渐散的观众席上炸开一片惊呼，原本不忍目睹败局而默默离去的学生们骤然止步。

第二局开局失利，F大的选手们也看得云里雾里。

一个戴护腕的女生拧着眉道：“居然那么轻易就把瑛涵的网前球调开了，还借势用长球抽杀。”

“动作很轻巧，打法也和柳瑛涵很像。”一个男生说。

“不对……”戴护腕的女生定睛细视，赛场上的曲依虽然个头不算高挑，技术上也不属于爆发力极强的选手，但面对初次接触时多少会令人感到头疼的柳瑛涵，她非但一点都不慌张，更能将对手的打法一一看破，无论进攻还是防守，都那样游刃有余——仿佛早就将对方的套路熟记于心了一样。

可她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啊！

“喂，周舒诚！”这样想着，隔了两个人，她忍不住伸长手指碰了碰一个穿灰色运动衫的男生的肩。

“什么？”对方应声回头。

“那女的你认识吗，我刚才听你叫她名字了。”

“舒诚居然还认识其他学校的女生！”

被戴护腕的女生一说，旁边不明所以的F大选手也跟着起哄。

“啊？”只见那灰衣男生神情一滞，目光忽然闪躲起来，支吾着搪塞道，“比赛呢，能安静点吗你们……”

说时迟那时快，周舒诚的目光方转回赛场上，第二局赛末，在抢救曲依的一记抽球时，因用力过猛，柳瑛涵将球打出了界外。

场边的裁判吹响哨子，发出口令：“一比一，中场休息。”

短短一局下来，原本神清气爽的柳瑛涵已经大汗淋漓，因在比赛过程中多次长距离跑动，曲依的胸口也剧烈起伏着。

“太棒了，快喝口水！”

曲依从场上下来时，潘梓婷最先迎上去。

“谢谢。”

接过水瓶，曲依咕嘟咕嘟地喝起来。仿佛只有清凉的水，才能抚平此刻躁动不安的心。

静静坐在场边，曲依没和任何人说话，目光却紧紧盯着F大选手区的方向。

另一边，被队友围住的柳瑛涵同样目光紧攫E大选手席，一手捏着汗巾，一手接过旁人递来的水，却并不急于喝水擦汗。

休息片刻，比赛再次开始。

看着场上奋力跳跃的曲依，闻蕙芯忽然扭头，冲依旧独自坐在角落里的靳坤问道：“曲依打羽毛球这么厉害吗？”

“为什么问我？”靳坤淡淡应道。

“你们不是朋友吗？”闻蕙芯继续道，“上次在大堂里……”。

“你想问什么？”对方显然不太喜欢被这样盘问。

“没什么，”没有因这生硬的回应感到不悦，闻蕙芯自顾自笑了笑，“只是感觉你们关系好像不错。”

没去细究这番话的含义，靳坤黑白分明的双眼正试图解析曲依的一举一动：竭尽全力地跳跃，毫不留情地回击，冷漠而焦躁的眼眸——那身形单薄的女孩仿佛是带着恨意在挥拍；但随着那纤细手臂在半空一次次曲伸，那乌黑马尾在网前一次次掠过，明亮的体育馆内，那平日里存在感比空气还要薄弱的女孩的脸上，连汗水都在闪闪发光。

“E大，再记一分！”

过了近半个小时，当裁判再次吹哨并宣布比赛结果后，整个体育馆都轰动了！

“呀——居然扳回一局！”

“看她们打得热血沸腾，我感觉血压都要升高了！”

“看见没，谁说我们学校女子组不如F大的厉害！”

将比分牌翻了一页，傅暄皓微笑着对场上的曲依道：“巾帼不让须眉啊。”

“谢谢……”曲依微微一笑，正打算退场，转身便迎上柳瑛涵那淡得几乎看不出笑意的脸：“几年不见，想要赢你还是那么费劲。”

“知道费劲一开始就要认真打。”灯光下，透明的汗珠在曲依泛红的面上静静闪动。

“我跟你打的时候难道不认真？”同样面红汗滴的柳瑛涵眉头一抬。

“你很清楚，刻意吊球很容易让经验不足的对手受伤。”曲依目光一凛。她知道柳瑛涵有利用网前球刁难对手的习惯，借助这种方式，自身虽然能牢牢占据网前的优势，但对手却容易在适应突发状况的过程中因肢体不协调而受伤。

“比赛难免有些磕碰，她扭了脚，而你替她赢了比赛，你的朋友应该高兴才是。‘把握好每个制胜的时机’，”下巴略微紧绷，柳瑛涵眼中似笑似怒，“你以前不总是这样说吗？”

心上猛地一震，曲依牙关紧合，沉默着没有接话。

“不过，相比曾经的朋友，当然是现在的朋友更重要吧，”嘴角浮起一丝复杂的笑意，柳瑛涵的目光越来越冷，“轻易地拥有，所以轻易地舍弃……反正你向来不缺这些。”

留下这些话和神色僵滞的曲依，那红衣白裙的女生兀自走下赛场，乌黑的马尾在空中冷淡地掠过，只余下些许洗发水冰凉的香气。

默默在场边坐下，接过潘梓婷递来的毛巾，上衣几乎被汗水浸透的曲依抿唇淡笑，一言不发。

“曲依你打得太好了，”一旁休息的闻蕙芯拖着受伤的左腿，从长椅上一下下挪动身子，向曲依靠过去，“想不到你打羽毛球这么厉害！”

“是啊，”潘梓婷也凑过来，“初次和她对练的时候，我也是这种感觉。”

“你跟她几时那么好了……”见潘梓婷亲昵地黏在曲依身边，张锡京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儿。

“我们一直都很好啊。”大概还不知道早前的谣言是张锡京传出来的，潘梓婷莫名其妙地看向那小个子男生。

这时，只觉周围的光线忽然变暗了些，正两眼放空的曲依不禁抬头；瞬间，男生那居高临下的视线便逆光投来：“拍子还用得惯吗？”

不敢置信地望向忽然出现的厉修，张锡京下意识偷偷看了眼不远处正面色不悦地注视这边的王琪。

愣了一会儿，曲依有些不明白地看向厉修。

“抱歉啊，她当时要上场，我见你不在就先把你的拍子借她了，本来想让她用我的，”闻蕙芯不好意思地取出自己那只拍杆已略微摔弯的球拍，“但我这只……呵呵。”

“这只球拍……”听懂了闻蕙芯的话，曲依缓缓起身，压低目光，神色僵硬地将手中的拍子递给厉修，“抱歉，我不知道是你的。”

“握那么紧，手不疼吗？”厉修对此似乎并不介意，反而问了一些无关的话。

“手？”让他一说，曲依下意识松开了紧握拍柄的右手，一时竟感到掌心传来隐隐的刺痛。

见她神情不太对，闻蕙芯连忙将她的手心翻过来看：“你的手都磨出水泡了！”

潘梓婷也忍不住起身去看：“怎么会这样！”

“拍柄……”像忽然想到了什么，曲依口中轻声念着。

厉修没说什么，只将手中的球拍倒置，拍头朝下，拍柄朝上，此时，众人只要细心就能看到，拍柄外围材料的表面有一层细微的倒刺。

潘梓婷用手指轻触拍柄，顿时皱眉：“好硬……”

“还很扎手，不像球拍上常见的材质。”紧张锡京也忍不住用食指碰了碰。

“的确不是常规的材质。”厉修应道，“在拍柄原材料的基础上还多加了一层合成材料，抓握时会有类似磨砂的触感，通过增大阻力降低掌心出汗造成球拍脱手的几率。”

“可比赛过程中拍柄在手中不可能完全不移动，这么硬的材质，学长的手不会受伤吗？”张锡京追问。

“材质的密度会根据不同使用者耐受力的不同水平定制。这只拍子的材质是根据男性的耐受力设计的，我的手已经习惯了新材质的阻力，”厉修的目光停留在曲依泛红的掌心，往日具有压迫感的低沉声音此刻竟带着一丝安抚人心的力量，“你一直用常规材质的球拍，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强行去适应新材质，受伤是必然的。”

“都怪我！”闻蕙芯扶着长椅勉强站起来，原本敷在脚踝上的毛巾应声掉落，“曲依真抱歉，我应该更细心的，很痛吧……”

看着满面歉意的闻蕙芯，曲依忽然记起她还带着伤，便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你的脚怎么样，还痛不痛，需要去医院吗？”

“我早就没事……”

没等闻蕙芯坐好，一瓶绿茶便被一只小麦色的手硬邦邦地递到她眼前。待她略显吃惊地看过去，那刺猬头的男生已将目光瞥向一旁，声音淡淡的：“学长说他走不开，让我替他拿过来。”

“……谢谢。”接过绿茶，闻蕙芯侧身，冲记分台边正向她这边微笑着的傅暄皓摇了摇手中的饮料，随后又怔怔看向靳坤僵硬的侧脸。

“怎么办，”这时，之前负责通报的男生边盯着手机屏幕边跑到厉修身边，“下一局马上开始了，可他人还在路上……”

“他出发多久了？”厉修目光冷峻。

“快三十分钟了，距离他打工的地方最近的地铁站都要走蛮远的。”

这时，负责仲裁的老师小跑着过来提醒道：“下一局的选手就位，比赛马上开始了。”

“我们这边根本没人了！”给裁判一催，稍稍放松的张锡京旋即又皱紧了眉头。

就在大伙纠结是否要弃权之时，紧紧握住手中的绿茶，面上浮出两抹奇异红晕的闻蕙芯对身边的男生道：“男生的话……你也可以吧？”

等靳坤反应过来，众人的目光不知何时已齐刷刷钉在他身上了。

“加油舒诚，拿下这一局我们就能凯旋了。”

“看你的了。”

F大选手席上，穿灰色运动衫的男生冲为自己鼓劲的队友点了点头，提着球拍，起身正欲上场，眼角余光却扫到一张神色凝厉的脸。

“还好吧？”他走到一个红衣白裙的女生身边，关心道。

“我没事。”柳瑛涵抬头微微一笑，“你加油。”

“哦……”同样报以微笑后，男生便向赛场走去。

目送他那略显秀气却不羸弱的背影离去，柳瑛涵的视线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向E大选手席的方位偏移，望着几乎被众人包围的曲依，红色短袖运动衫下，那颗五味杂陈的心针刺似的忽然疼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