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章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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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再次被对方收集过来的六张表格，将每一页都认真看过后，靳坤的目光越过社长黝黑的脸庞，落在仅有一人之隔的曲依眼中：“是‘确定’的……‘定’字？”仿佛被这意料之外的契合在眼底燃起了光亮，惊讶之余，潘梓婷自然而然地去看曲依，发现她面上也有类似的神情。

注意到女孩原本平静的眸中短迅的闪光，闻蕙芯轻声道：“答案是？”

“的确是……‘定’字。”

无来由地将二人话语中的停顿联系到一起，厉修执筷的干净手指隐隐一扣。

“居然给他蒙中了……”知晓谜底的张锡京猫似的半眯起眼。

“果然不是去图书馆蹭网的。”辛凯调侃道，“你怎么看出来那是‘定’字？”

耳郭一点一点红起来，靳坤将视线从曲依双颊略微鼓起的面上收回：“你不是让我猜么……”

“真是蒙中的！”

“不然呢。”

不这样说，难道要告诉辛凯，他其实看过曲依的字，不仅保留了那张充满她书写痕迹的问卷，还清楚记下了她的落笔习惯吗？

“为什么在上面写‘定’字？”

汤妮问。

“因为不是所有画布都要变动位置，”曲依将视线转向她，方才还飞扬在心中的一点微小情绪渐渐降落，“每次更换排序的时候都有几张图的位置是固定的，学姐为了防止排序出错，就让大家在各自的表格上标出来。”

“单单一个背景就有这么多注意事项啊。”

“那有什么，”看着薛嘉丽惊讶的样子，张锡京摆摆手道，“就连主持都是双语形式呢！”

“双语？”

林铮说着，将餐盘里的最后一粒米吃净。

“说是为了照顾在场的外国人，明晚校庆的主持人都是两人一组轮流上台，一个说汉语，另一个说英语，也有可能两个人交替使用两种语言……”如同在说一件格外值得自豪的事，眉飞色舞的张锡京不断用手比划，连桌上的勺子和筷子都未能幸免。

“厉修学长真的很强啊，前两天英国演讲团队在礼堂的发言也是由他全程陪同的。”田玊感叹。

林铮颇觉巧合：“那个主题演讲你也去看了？”

“是啊，你也去了么……”

“非参演人员不是被限制入场吗，我们新闻系有些人申请了好久，最后都没能进去，你怎么能进去啊！”听完张锡京兴一番致勃勃的“剧透”，梁媛媛埋怨地瞪向坐在王琪身边的任颖姗，“怎么说也是同班同专业，这种好事居然不带上我！”

“非演员入场人员数量的确受限，除了校报记者，其他几个人都是看在王琪和戏剧社的熟人份上，老师才放进去的，我是校报记者当然能进去。至于你……你下午一向有社团活动，我哪敢叫你……”任颖姗悻悻地安抚道。

“哼，吃独食……”

梁媛媛却不领情地一噘嘴：尽管透过小道消息得知厉修和闻蕙芯会一起主持，但出于学校的保密要求，她和几个同学的入场取材申请没有通过。凭熟人就都能进入礼堂的话，她也不用跟这儿较劲了。

“不如……你明晚到后台来吧，”不忍好友受责难，王琪大方邀请道，“戏剧社演出结束后的第二个采访机会可以交给你。”

欣喜之余，梁媛媛又有不解：“为什么是第二个？”

“第一个当然要留给我最好的闺蜜，”看向梳着丸子头的任颖姗，王琪眼角的泪痣妩媚地一动，“对吧？”

“偏心……”梁媛媛羡慕地咬着汤匙。

蒋斯远却笑她：“知足吧！”

王琪举过手边的不锈钢小盅：“那我就以汤代酒，预祝你和颖姗明天采访顺利！”

梁媛媛则夹起一小片牛肉：“那我就以肉代酒，预祝你们演出成功，同时也希望学长和学姐的主持能完美发挥，还有……曲依和文娱部的背景设计能一鸣惊人！”

“颖姗？”

见那以往机灵敏捷的女孩半晌没有反应，王琪眉梢一挑。

“啊，什么？”

同样发现她异常表现的，还有张锡京：“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轻易就能把高傲的王琪哄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任颖姗的口才向来了得，今天却显得有些跟不上众人的节奏。

“我当然希望大家都能成功啦，这是……肯定的……”视线不自觉掠过与自己相隔较远的颜妍和曲依，女孩脸上那本就不太牢固的笑容也似乎摇摇欲坠。

晚上七点半，学校图书馆。

二楼自习区临窗的桌子上，靳坤将银灰色笔记本电脑搁在中央，三本专业书在左侧叠成一摞，三两打印资料散置于右侧；选定屏幕上的数据范围后，只见他浅麦色的指尖在触控板上轻轻一点，被选定的数据即刻转换成了清晰的图表。

正当他修改图表布局的时候，一阵不大的手机铃声倏然在后方响起；紧接着的，是手机主人压低了音量的通话：“你等会儿不去逛街了，为什么啊不是都说好了……文娱部那边出状况了？”

光标在图表名称文本框里一闪一闪的，男生浅麦色的手指却迟迟敲不出半个字。

“那行你忙吧，晚点给你带夜宵过去，嗯，拜拜。”

电话刚挂，另一个声音连忙询问：“罗智星等会儿不来了？”

“是啊。”

“不是说文娱部今晚事不多，很快就能搞定吗？”

“谁知道，电话里听他们那边乱糟糟的，跟吵架似的……”

默默听完身后两人的交谈，说时迟那时快，靳坤迅速将已存好档的电脑和桌上的资料收入背包，把专业书交还图书馆后连忙赶往大礼堂。

抵达礼堂，他没有直接进去；透过侧门向里看，此时，灯光明亮的舞台上一片混乱：

“14号，我说拿14号你拿什么给我！”

让颜妍的厉声呵斥一震，其中一个女生顿时吓得手抖：“对，对不起，是我看花眼了……”

“赵盛你那边好了没，有空过来搭把手！”

“不行，不行……顺序全乱了！”目光焦虑地在满地画布上巡回，赵盛突然起身，脱下外套重重往空地上一摔，“让我知道是哪个混蛋在背后搞事他就死定了！”

被外套抢地的“呼呼”声惊得周身一擞，罗智星低声道：“曲依，你那有59号吗？”

“还没找到……”

低头继续翻查每块画布背面的数字编码，曲依牙关绷紧。

今晚这个时间，照原计划本应已将第一组背景装好了；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当大家拿出下午依序分好的画布时，却发现原本排好的序列全被打乱了，再看其它几摞，竟也是同样的情况。

大一组的分类工作是由颜妍亲自检查的，确保无误后她才放心地带吕柯去试光；可晚上再来，却发现所有画布的编码排序都被打乱了，这一状况无疑使她惊怒：不是单独一组，而是所有，整整六组画布的排序都被打乱了——正如赵盛说的，此举明显是有预谋的。

然而，她现在却无暇追查“幕后黑手”。

由于彩排结束，内场也已布置完毕，今晚大礼堂里只有文娱部的人，经过一天的集中彩排，其他部门的同学都已回去休息，此情之下，想要多一个打下手的人都没有。文娱部虽然不缺人手，但毕竟要将上百张画布重新分为六组，加之大家情绪不稳，时间一长难免头晕眼花。

“到底是谁会做这么过分的事，文娱部招谁惹谁了？”

“礼堂外面不是有摄像头吗，到时候让学校查一查不就知道了？”

“那也是外面，室内又没有。”

“是啊，如果对方趁下午人多的时候动手，隐蔽性就更好了。”

被大伙的各种揣测和一个个阿拉伯数字弄得耳鸣眼花，曲依单薄的身体忽然一晃，眼看就要倒向一旁；她却及时伸出双手，撑住了越发沉重的身体。

“你没事吧！”连忙赶到她身边，罗智星这才发现除了深重的眼圈，她的气色似乎也不太好。

“怎么了，身体还行吗？”

随后过来的是秦诗容。虽然因为隐瞒过失的事有过一段情绪低潮期，但认真反思后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恢复状态后，她曾私下向曲依致歉，两人的关系不但没有因为那次的事情变僵，反而还有了向好的方面发展的迹象。

“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撑不住别硬撑，”颜妍却并不这样认为，“这里有我们，你先回去吧。”

“我如果离开，学姐会找人替我吗？”

“都说人手已经足够了。”

“你不会找人替我，对吧？”看向肤色淡得几乎透出血管的颜妍，曲依眼底的执着分毫不减，“还是说你又打算像最初那样，独自承担别人卸下的重量？”

“你不是文娱部的人，更不是学生会的人，为这些毫不相干的事和毫不相干的人做到这样已经够了！”颜妍的态度变得激烈，“这是我的设计，我的团队，这一切我会负责到底，所以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曲依眉梢轻耸：“这么轻易，就把大家一起努力得来的成果归为‘你的’吗？”

“没错，我的！文娱部的一切，包括这次背景设计的成功和失败，都是我一个人的，和你没有关系，和所有人都没有关系！”颜妍越说越激动，甚至一挥手，将旁人手中的画布打落在地，“所以你们都给我离开吧！全部离开！”

“部长……”

担忧地看着情绪失控的颜妍，罗智星想要安慰却又不敢上前。

“看看这一地零碎，要我怎么收拾？”颜妍双手抱头，将散乱的长发向后一捋，“今天的事不管是谁做的，目的都是要看我失败。为这个背景我投入了那么多精力，花费了那么多时间，我不想放弃，真的不想放弃！但真的好累……为了我的事情，你们也跟着受累……”

垂头蹲在地上，颜妍的脸被乌黑长发遮住了，看不见表情，但愈发虚弱的声音却坦露了她此刻的脆弱。

“骂完了……心情有好一点吗？”

“什么？”听到曲依的声音，颜妍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出了这种事，你应该是压力最大的人，现在坏情绪全部发泄出来，感觉有好一点吗？”

“你……”

“为了做好这个背景，你投入的也最多，承担的也最多，所以遇到这种事，你的压力也是最大的；不想失败是因为付出了太多，不想放弃是因为真的太重要了……”曲依的声音如同最温柔的雨滴，一点一点，落在颜妍激烈动荡过的心上，“你是这样，大家也是。”

“为什么……”颜妍的眼里有晶莹的物体在打转。

“因为我说过，大家都把对学姐而言重要的事情，当成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事在做。对此，我一直是这样相信的，所以……也希望你能够像我一样去相信，相信你自己，也相信大家。”

夜风刷过树梢，刷落一地冰凉。

侧门外，靳坤安静却专注地看着舞台上发生的一切，仿佛世上再无比他刚才所听到的更精彩的对白。

“我也很想相信自己，可这些加起来……不是个小数目。”望着一地画布，颜妍眸底微颤，“就算是设计者，我也没有把握用一个晚上的时间把这些重新分类。大家明天都还有课，我不能占用你们的休息时间，况且曲依你的身体……也不适合继续熬夜……”

“不需要一个晚上。”

没等曲依追言自己其实还能坚持，一个略带鼻音的男声已先她一步占据了话语权。

“……是谁？”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礼堂侧门处，正站着一个高挑劲瘦的男生。

“靳坤……”

远远辨出他的声音，曲依心中一动：这个时间，他不是应该在图书馆吗？

“是他？”人群中，秦诗容也很快认出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那天在食堂里将她无情嘲弄了一番的人，正是这个男生。

“你刚才说‘不需要一个晚上’，是什么意思？”因为和羽毛球社的人有过几次聚餐，颜妍对靳坤的印象同样深刻。

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靳坤径直走上舞台，走到曲依身边：“如果我可以帮他们把这些重新分类，你能暂时到旁边休息一下吗？”

“‘这些’……全部么？”

“……嗯。”

“这里有上百张……你要怎么分？”

知道她的顾虑，男生唇角一勾，双眸投下柔和而自信的光影：“在我看来，处理这些和拼图是一样的。”

他说……拼图？

只见靳坤随手拿起一张画布，背面朝上，看了一眼后放下，继而又拿起另一张，背面朝上，还是只看了一眼就放下。不断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约摸过了半个小时，地上的画布便被他分出了数量不等的四叠，而他却拿起其中一叠，递给曲依：“第二张。”

接过画布，曲依和一旁众人同样不解：“什么？”

“数字表。”靳坤补充道。

“数字表……这个么？”

董绰拿出插在口袋里的表格，那正是颜妍印发给大家的背景图片组合表。

找出第二张表格，董绰照顺序念出表上的数字，曲依便循声一一清点画布背面的编码……

“最后一张，44，对吗？”

“44……”等董绰报完数，曲依在一叠画布中翻找出一张，“是44没错，一共二十二张。”

语毕，她忽然喜出望外地看向靳坤：“正好是……第二组背景所有画布的编码！”

一百三十二张图片，平均地分成六份，每份都可以拼成一组背景图片，而每组背景又都包含了二十二张画布——他刚才交给她的，正是其中一组背景完整的画布组合！

被她眸中的光亮贯穿眼底，男生浅麦色的面上也不禁生出红色。

“不是吧，我看看！”急不可耐的赵盛赶忙凑上来。

“一张不差，真的是完整的一组……”仔细清点后，就连秦诗容都不敢相信。

“这几组的编码也和表格上一样……”

顺手点了点其余的三叠画布，董绰惊讶地发现，这几组虽然还未分配完好，但已有的编码与数字表上的排序也是一一对应的。

“那些表格你明明只看过一遍，怎么可能……”

曲依想起下午吃饭的时候，大家为了猜测她标在数字下方的小字，曾简单传阅过那几张表格，靳坤那时也并没有用很长的时间在看……

“在我看来，处理这些和拼图是一样的。”

他刚刚是这么说的。

她看过他帮辛凯组拼图，那时，三个人都无法区分的细微差别，他一个人不到半小时就能轻松搞定。

如果说，拼图那次是因为看过样板图他才能快速拼好，那么背景图片的编码就要靠记忆表格上的数字来一一组合……

图片、数字……

正当大家聚在一边为所见惊叹时，靳坤则再次重复起翻找的动作，将找来的画布添入未完成分配的小组，或是分出新的小组。

望着他脸上专注的神情，曲依瞳仁里的光芒较之前更加明亮了——

难道只是随眼一看，他就能将表格上所有的数字以及每组数字的排序方式……完整地记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