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章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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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要没其他的事，能聊聊吗？”

注意到从几人身侧默默走过的林铮，曲依也莫名地加快脚步跟上去。

“学长？”

发觉厉修的视线拉得很远，张锡京试图跟他说话，却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

入春以来，日落不似冬季那样早了。

“什么，假的？”

“嗯……她本意其实是拒绝林铮的，但如果说出真实理由，恐怕会伤到对方的自尊……”

向梁媛媛解释的同时，潘梓婷也回忆起中午和田玊的面谈……

“误会？”当时，田玊目光冷淡，“没必要解释，我以前也跟其他讨厌你的女生一起说了不少坏话。”

“啊，哦……”对方的直接着实令她无措，“但我没有说你的坏话，张锡京也没有，他当时问我，会不会觉得像林铮这样盲目付出的人很傻，我才回答‘那些明明喜欢却什么都不敢做的人才傻’，并不是……在说你……”

“……我知道了。”

“等等！”见田玊要走，她急忙道，“我……还有其他事想问你！”

“还要问什么？”

听对方重重呼出一口气，她的心也顿时吊高：“既然不喜欢蒋斯远，为什么对林铮和媛媛说喜欢他的话？”

社团里多数人都知道，田玊喜欢的人是厉修。

“不那样说能怎么办？当着所有人的面，又不能实话实说……”

田玊撇过脸，神色是那样为难。

“不能实话实说……难道拒绝林铮，不是因为喜欢蒋斯远吗？那个……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告诉我，我发誓不告诉别人！”

“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理由……”望着潘梓婷水灵灵的大眼睛，田玊的戒心也一点一点淡化，“家境贫寒，性格内向，不会说讨女生开心的话，穿着打扮也土得掉渣；除了成绩好，其余一切根本达不到我心目中理想交往对象的标准。这样的话要我怎么跟他说？”

“是因为这些，你当时才提出要跟媛媛私下谈？”

“嗯。但她现在已经全方位屏蔽我了，就算见到面也打不上招呼，我根本没机会向她解释……”

春风温柔的轻抚下，受宠若惊的树叶也止不住地颤抖。

“林铮这段时间一直由我负责开导。你们也知道，他本身自尊心就强，加上现在情绪低落，人也比平常更加敏感，这样的话是绝不能跟他说的。”潘梓婷话毕，辛凯接着补充，“所以跟梓婷商量过后，我认为只有和你们说是最合适的。哦，还有关于电影票的事，的确是林铮自愿购买，并不是田玊要求的。”

“这真是……”

经过两人的轮流疏导，梁媛媛诧异之余忽然有些愧疚：吵架那天，田玊明明说会私下跟她解释，盛怒中的她却毫无会意，只一心认定对方品行败坏，只顾着说当时能想到的各种狠话——是她的心胸狭隘，逼迫田玊不得不将谎言继续下去。

“现在怎么办，她那时都把话说绝了。”蒋斯远将球拍横抱在胸前。

潘梓婷却乖巧一笑：“这个不难办，只不过……要麻烦大家配合一下。”

社团活动室。

“林铮？”

见那青白消瘦的男生正默默收拾物品，曲依自然地走上前。

“啊，有事么……”

就连应答声也卑怯得像要淹没在空气中。

“没什么，只是想说……你上次从家里带来的苹果味道很好。”

“哦……”男生青白的脸上显出一丝拘束，“大家要是喜欢，下次回去……我再给你们带……”

“那种苹果……是家乡的特产吗？”

“不是。我们县的主要经济作物其实是水稻，还是根据贫改指示开始种的。像我家这样自己种果树的住户其实很少。”说起家乡的时候，他卑微的眼中这才一点一点有了光芒，“我爷爷奶奶年轻的时候，曾是郊区果园的果农，后来城区扩建，果园被划入改建范围，他们没了工作，只好回县里，靠给有果树的人家修枝除虫挣钱。我家的苹果树在我出生之前就有了，后来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行动不方面，我父母又忙着到省城务工，给树修枝除虫的工作就都交给我了。”

“你还会给树看病？”

“不瞒你说，最初考虑第一志愿的时候，我其实……是想选园林方面的专业的。”

“可你现在的专业……是工商管理呢。”

“这个……也没办法……”仿佛渐渐放松了下来，林铮试图直视曲依的眼睛，目光相接的瞬间，因为紧张却又把头低下了。

“为什么说‘没办法’？”

要说学费的话，以他的成绩，再加上国家的资助，完全不用担心呢。

“我爸妈给市里的运输公司打基础工，他们说，管理类专业比园林类专业更好在城市找工作，工作环境和待遇也更好……早点找到工作，我也可以早点帮他们分担生活……但我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懂得‘管理’，目前为止我也仅仅照顾过果树而已……”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林铮无疑是最好的证明。

然而，为了维持生计而选择放弃原本的梦想，如此“懂事”，却让人不知该为他鼓掌，还是感到遗憾。

“这样的话，要不要试试管理果树以外的东西？”

“社长……”

等林铮发现的时候，辛凯和其他社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了。

“想学习‘管理’的话，社团活动经费可以交给你打理。”

“这么多钱让我管……我不行的！”

辛凯却不打算给他拒绝的机会：“你的社交圈本来就小，要是在熟悉的环境里也不能试着开放自己，这样的管理者是不能使人信服的。”

“可我……”

“管理团费的工作一直是张锡京负责，还要安排每天的值日生，你正好可以帮他。”

“林铮要跟我一起管理团费和安排值日！”

听说辛凯要给自己找“帮手”，不明所以的张锡京是一脸的不情愿：这样一来，自己一直以来的“秘密计划”岂不是要宣告破产了！

不行，绝对不行！

“不是你说忙不过来，想找人分担一下吗？”

“我哪有说过！”

怎么连梁媛媛也跟着辛凯胡闹，恋爱中的女人都这么不讲道理吗！

“我证明。”蒋斯远居然也来帮腔！

“我相信他能管理好。”张锡京怨恨地瞪向曲依：魔女！魔女！

“外联部平时活动也多，有林铮帮忙你也不用两边来回跑。”

厉修学长——

“学长说得有道理。”

正当张锡京感到生无可恋之际，潘梓婷甜美如糖霜化开的声音顿时便驱散了他所有的失落：“那好吧。”

只见那小个子男生猫似地瞅了林铮一眼，贼声道：“先说好，你只负责管团费，值日生登记表归我，值日安排也归我！”

对此，林铮唯有表示顺从：“都听你的……”

张锡京得胜一笑：当然听我的！哼！

不过刚才，厉修说话前是……看了曲依一眼么？

“大家这是怎么了？”

“集体捉弄锡宝？”

不在潘梓婷“配合计划”内的苏阳和薛嘉丽神色茫然。

“你觉得，辛凯又在打什么算盘？”

面对汤妮的提问，闻蕙芯也无奈摇头：不管目的是什么，这位热心肠的社长总不会做出会造成负面效果的决定。

“对了，还有一件事，”趁着活动室里一派其乐融融的氛围，辛凯道，“各位也知道，本学期是我在社团的最后一个学期，下学期参加实习后基本没时间回来了。碰巧‘五一’我要跟女朋友去海边玩，她亲戚在那边经营民宿，你们有谁感兴趣的可以一起去。”

“可以去海边啊，好棒……”

潘梓婷不禁有些向往：她长这么大还没去过海边呢。

被她水汪汪眸子里闪烁的光芒迷住，张锡京红着脸结巴道：“要不……我们也去？”

“真的！你也想去？”潘梓婷蜜桃似的脸上露出蜜般甜的笑，“曲依也去吧，一定很好玩！”

张锡京也看向很少和大家一起参加活动的苏阳：“学长呢？”

“我们班和土木系的前辈有聚会。”

“蒋斯远呢？”

“我们一号早上去游乐园。”答话的是梁媛媛。

锲而不舍的张锡京又转向薛嘉丽：“你应该没理由不去吧？”

“我要收快递。”

“呃……”

“蕙芯，要一起去海边吗？”汤妮道，“我没有其他安排哦，况且……能像这样聚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了吧？”

“也是……”

闻蕙芯的犹豫，汤妮的意指，同样令曲依不明。

“叫上傅暄皓，大家一起去吧。”

见说话的是厉修，闻蕙芯不免小小吃了一惊。

“哦，有电话？”辛凯循着铃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电提示竟然是靳坤的名字，“来得真是时候，我们正计划放假去海边玩呢……什么，退社？”

发觉有目光注意过来，辛凯笑着摆摆手示意大家不用在意，却独自来到走廊里：“你认真的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停顿片刻，随即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我这里只接受口头请假。真决定要退社，你得亲自拿退社申请给我。”

头一回见辛凯用如此严肃的态度说话，靳坤显示出的决心也毫不含糊：“可以。”

“你……到底是为什么？”

“我有我的理由。”

“曲依呢？全社团就属她跟你亲，难道也不准备告诉她？”

“……她知道。”

“她知……”

“我有空会去找你，挂了。”

“喂……喂？”

这绝情的小子……

“他……要退社？”

回首的刹那，辛凯被身后忽然出现的闻蕙芯吓了一跳。

“谁？”

“……靳坤。”

静伫在走廊阴影下的温柔双眸泛出淡淡的哀伤，纤细秀丽的十指紧紧相扣，声音也像带着似有若无的颤抖。

面对这样的闻蕙芯，辛凯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想着，倘若看到她现在的表情，那家伙是否还会坚持离开呢……

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转眼又到月末。

近两日，持续攀升的温度隐约使人产生了入夏的错觉。

“余下半章的内容等你们陈老师回来接着讲，”讲台上的男老师搁下课本，取过厚厚一摞讲义，“传下去，每人一份。”

“这个老师讲得也不错，虽然只是代课。”

“我喜欢他的板书。”

“我喜欢他的小胡子……”

由于原本的任课老师嗓子发炎请了假，金融系大一这天下午的课便由责教大二的雷志军老师接手。

“都有了么？”

讲义传到教室后排，确定同排的人都拿到后，其中一个男生正准备向后传。

“给我。”另一个肤色白皙，颧骨很高的男生却将剩余几张讲义夺了过来，快速递给旁边的人，“往那边传。”

循着对方的目光看到末排正低头翻看课本的靳坤，之前的男生坏笑着，向对方比了个大拇指。

下课后，由于没有拿到讲义，靳坤只能重新向雷老师要。

“……是你？”

“嗯？”

“你是那个……因为打人被记过学生吧？”见他没认出自己，雷老师边把讲义递过去，边道，“在训导处，我们见过一面的。”

“训导处……”

回想起第一次去训导处时的情形，靳坤这才感觉眼前的人有些面熟。

“我有听训导处其他老师说起过，发生那件事后，原本只有你被记过，现在竟然发展成另一个学生也受到了口头警告……你们两个的事情还真不简单。”

“跟我正在经历的其他事情相比，这件事算已经算简单的了。”

“是吗……”听他这么说，雷老师不禁一笑，“对你而言简单的事，在你的朋友看来就没这么容易了。”

“什么……意思？”

“哦，就是刚开学那会儿，你朋友来找我，认为你遭到了不公正的对待，想试着通过我，了解你和那个男生起争执的原因。”

“您是说……我的……‘朋友’？”

“对啊，是个女学生，个头不算高，瘦瘦的，梳着高高的马尾辫……”

“是曲依！”

“名字我就不知道了，她没有说。不过……看你的反应，也许就是你认为的那个人吧。”被那高挑男生眸底的惊愕晃花了视线，雷老师不禁眨了眨眼，“我看她当时想不出办法，一人个在那里着急，就让她试着去找那个被打的男生了解情况，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去了……”

毫无预兆地，春风勾动了窗边静垂的布帘。

“怦——”

“怦——”

靳坤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变慢了，甚至越来越慢。

除却越发沉重的心跳，那日，杨晔在训导处外的走廊里说过的，那句他当时没能听懂的话，也不受控地从回忆里钻出来——

“出于不得已而放弃的那些东西，有人已经替你尽数讨回了……”

再然后，有关于曲依的一切声音和画面也再度将他的感官占据……

“不想解释那就不要解释，不愿讨好那就不要讨好，究竟你是怎样的人，不经思索的人根本不配知道。”

“你希望我‘向前看’，那我就向前看；但当我转过身的时候，我希望也能看到你，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向前看’，也希望我所看见的，一直都是你最喜欢的那个自己！”

“就算只是朋友，但该管和不该管的我都想管，虽然这样有点贪心……但请你不要推开我，有问题我们一起解决，解决不了就一起面对，反正我是绝对不会丢下你然后一个人逃跑的！”

“既然选择相信你，那么对我来说，谣言及其带来的后果也算不上一回事了。”

“能不能答应我，无论结果有多糟糕，都不要避开我。”

不管过了多久，她的声音，以及她说话时的神情，都顽固地根植于他心中。

不敢忘却，也绝不会混淆。

“我当时问她，为什么这么肯定你受到的遭遇是不公的，她回答说，‘不为什么，就是相信’。”看向莫名静默的靳坤，雷老师神情和蔼，“你真的有个了不得的朋友啊。”

方才回归静止的布帘再次因微风卷动了柔软的身体。

“她的确……是个了不得的人。”

几乎与靳坤发出的最后一个音节同时地，就在时钟秒针由停顿而再次转动的间隙，对面教学楼与这边教室等高的窗台上，那不知名的盆栽植物悄然绽开了今年的第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