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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与曲依同样,党淮滨和熊亦超也拿到了男子双打的亚军。颁奖仪式方毕,三名获奖成员前去办理奖金领取手续,E大羽毛球社余众则在大堂等候。
“琛栒?”
尽管一路被闪光灯追着出来,单语嫣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张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的哭红的脸。
潘梓婷小声道:“那是……今天女子单打的冠军?”
蒋斯远微讶:“不会吧,一千块得主就是她?”
不知因为被对方当场认出,或因被对方看到了自己哭过后的窘态,单琛栒不自然地抿了抿嘴:“听说……你拿冠军了,恭喜。”
大概对这样的回答有些意外,单语嫣略微一愣,随后微笑道:“谢谢。”
连续吹了几天南风,深秋干燥的空气也变得温暖而潮湿。
傍晚,离开珠宝设计公司所在的大厦,落日刺眼的光芒顿时晃花了靳坤的视线。
根据设备供应商的提议,作为免费使用设备的代价,机器人制作小组的三人必须在各自的设计成果上注明赞助方的商标。而靳坤和孟琳此行的目的,就是拿到赞助方的商标使用授权书。
迎向那明亮的夕阳,孟琳惬意地伸高了双臂:“大人们的世界里真是处处充满了交易呀……”
不同于心事重重的靳坤,此刻,她的心情格似乎格外愉快。
一旁略带鼻音的男声淡淡应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只是在成品外部喷绘标志,这对你来说应该没什么难度吧?反正他们也提供了模具。”
“的确没什么难度,只是有点难以接受。毕竟机器的大部分都是我们自己做的,只有少数关键性零件是借他们的设备打印的,虽然合约上写得很清楚,但直接把商标打在外面,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整个设计都是依靠他们才完成的……”
见他忽然不走了,她也跟着停下:“怎么了?”
“你要有其他事就先走吧,我还要去其他地方。”
“要去哪里?”看他久久不答,她不禁擅自猜度,“……去找社长他们吗?”
“嗯……”
“正好我一会儿也没事,一起去吧?”
打车绕过大半个城市,等二人抵达曲依他们所在的□□,天早已经黑透。
穿过户外停车场,眼看□□的入口就在眼前,不等他们靠近,迎面而来的两个人便令靳坤戛然止步。
位置稍前的男人穿深色西服,跟在身后的年轻女人穿白色连身裙——夜色虽深,但停车场良好的照明条件已足使靳坤将靳向永和程斓的面目看清。
下一刻,没等孟琳反应过来,那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已然疾步朝这边走来,扬手便将靳坤的脸打得侧向一边!
全然不顾儿子嘴角渐渐渗出的血点,胸前剧烈起伏的靳向永用充满恨意的口吻狠狠骂道:“混账东西!”
“你怎么随便打人啊!”
见靳坤被打,孟琳惊怒地冲过去挡在他身前,并高声斥责施暴者。
认清她的模样后,靳向永旋即发出一声嘲弄的低哼:“我说她许季宁怎么敢这么嚣张,原来母子俩早就串通好了……”
同样也认出了靳向永,但碍于一部分私心,孟琳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见两个年轻人都不说话,男人的目光再度攫住靳坤,语气也变得更加凶狠:“老子供你吃供你住,你这忘恩负义的混账竟然帮着外人来对付我!居然敢背着我把老爷子的股份全转给了许季宁……你知不知道,你妈拿着你爷爷的钱在外面做什么?她这是要帮着外面的野男人赶我下台,她要掏空整个公司,要抢走靳家的一切!”
轻轻擦去嘴角的血迹,男生黑白分明的眼底也显出了久违的谑色:“……那又怎样?”
“我之前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只要你不插手这件事,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而你呢,玩我吗!”
“你的确说得很清楚,但我当时……好像只答应你会‘好好考虑’吧?”
“你这混账——”
眼看盛怒之下的父亲再次扬起手,并不打算继续挨打的靳坤立刻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亲睹两个怒目相视的男人纠缠不休,一旁的孟琳和程斓根本不敢上前阻拦——
“这几年,你爱干什么干什么,老子半点没管过;你倒好,一上来就狠狠咬老子一口!看她演几出苦肉计你就心软了?等她得到一切之后,你就等着失去一切吧!老子上辈子到底造的什么孽,竟然生了你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养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还不如养头畜生来得有用!”
“……逼她来抢走我的一切的人,不就是你么?”
“我逼她?”靳向永忽然笑了,“真是越听越荒唐……说说看吧,她给你许诺了什么?”
“没有。”
“……没有?”
“确切地说,我想要的东西,你和她都给不了。”
“你想要什么?”
“我的任何愿望,你都有把握实现么?”
闻言,靳向永冷笑着抽回手:“你只管说,但凡她能实现的,我也一样能。”
站在渐凉的晚风中,靳坤受伤的嘴角麻木地一扬:“我希望,你们的未来,永无宁日。”
这个愿望,能够实现么?
□□的KTV包厢,E大和F大两校羽毛球社团的成员们聚在一起唱歌。
“——那个女子单打的冠军,那个单语嫣,居然是你姐姐啊!”
得知单琛栒与单语嫣的亲戚关系后,大伙儿顿时炸开了锅!
“那你怎么不去看你姐比赛,不去给她加油啊?”
接连唱了好几首歌,景瑶的嗓音都有些沙哑了。
在众人的怂恿下喝了不少酒,平日冷淡少言的单琛栒也逐渐卸下心防:“你们不懂……我跟她其实……关系并不怎么亲近的。我啊,从初中到大学……一直都念重点学校,考试成绩也从没……掉下过年级前三,各种奖状……多得一面墙都挂不下……可是……受人欢迎的却总是她……我姐姐,她高考没考好……也不考虑复读……本来可以去念三本的人,最后却去了职校……我爸我妈还一句都不念她;要知道,我以前……要是月考排名下降了……都会被他们没完没了念半天……我不懂,明明是我更好啊!为什么大家偏偏只喜欢她,只对她宽容!这么不公平……真的很气人啊……”
抱着醉醺醺的单琛栒,曲依也迷迷糊糊地自责起来:“输给让你这么讨厌的人,真是抱歉啊……”
见状,薛嘉丽悄悄向身边的潘梓婷问道:“曲依今天怎么了,居然喝酒了,以前聚餐她都只喝饮料的……”
田玊道:“估计今天输了比赛,心情不好吧。”
“不至于吧,亚军也有奖金啊,虽然比冠军少了一半……”
并不打算说安慰的话,张锡京心里却也不禁有些难受:本想拿了奖金然后带潘梓婷去吃顿好的,不料自己却连决赛都没进……
曲依现在的感受,他多少也能体会。
“学姐又没有错,莫名其妙道什么歉啊……”听到曲依的话,单琛栒干涩的眼眶再度被泪水浸湿,“要怪只能怪我自己……一直以来,我的努力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我希望……别人看得起我……而我姐姐不是;她所做的一切,她所有的选择,向来都不是为了取悦任何人,她一直都是……活给自己看的。直到今天,看到大家这么拼命地比赛,看到大家明明这么努力却还是输掉了比赛,我才明白……自己以前的想法有多幼稚……”
听单琛栒不住地抽噎,原本静坐在角落里的熊亦超也忍不住双手捂面:“我也有错……”
商铭意外地回过头:“小熊?”
“从第一局刚开始,我就有好几次的技术性失误……第二局,为了追回分数……还单方面地要求淮滨配合我……单方面地采取进攻……一点都没有考虑……搭档在后面防守的艰难……因为我一直以来都没有听学姐的话,所以才会……造成这种不可挽回的败局……”渐渐地,熊亦超的声音也颤抖起来,“是我害小组输了比赛……也害得淮滨伤势加重……都是我的错……”
眼看几名E大社员一个接一个地抽噎起来,柳瑛涵低声向周舒诚道:“靳坤怎么还没到,你刚才不是把地址发给他了么?”
“可能路上堵车吧,我再打个电话问问……”
“好啦好啦,再怎么后悔比赛也结束了!别一个个都那么丧啊!”不想包厢里的气氛就这样跌到冰点,张锡京抓过麦克风,中学教导主任似地指着众人大喊起来,“二等奖的奖金也是钱啊,这么贵的包厢别浪费了!该吃吃,该喝喝,今天咱们不醉不归!哎哎,刚才轮到谁点歌了,都不唱的话我接着唱了!”
此话一出,几名F大成员纷纷抗议:“我点的我点的,到我了!”
“小张同学又想插队!”
“靠,这五音不全的货居然敢点《死了都要爱》!”
“让你们尝尝本大爷的狮吼功。”
“口下留情啊,谢大侠……”
城市的夜晚,光影流泻的街道上车来人往。
忽闻一阵来电铃响,正安静观赏街景的党淮滨暂时收回了视线:“爸?”
“淮滨啊,你……身体还好吧?”
“很好啊,怎么了?”
“……刚才收看你们那边的卫视,发现你上电视了,你……去参加比赛了?”
“哦……”
“参加比赛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指导指导你啊。你那膝盖这才好多久,就这么瞎折腾?你知不知道你妈妈当时在旁边都要急哭了……”
忽然,电话那头的声音像是被拉远了;等到能听清的时候,接听方却换成了一个女人:“儿子,是妈妈啊!刚才看到你打球的报导了,怎么回事啊,啊?之前明明已经打过招呼,让学校不要安排你参加太危险的活动,你怎么还去参加什么球赛?你跟妈妈说,是不是你们老师让你去的?”
“妈你别乱想,跟老师没关系,是我自愿参加的。我参加了学校的社团,是跟同学一起报名的。”
“什么鬼社团,知道你身上有伤,还怂恿你去玩命……你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想当初在国外,你爸花多少时间陪你复建,这些,你都忘了吗?现在好不容易能正常走路了,你就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你是嫌我工作还不够忙,故意让我提心吊胆是吧?”
男生低头一笑:“放心吧,我真的没事。”
“你可别哄我。膝盖怎么样了,去医院看了没,严不严重,有没有开药?”
“喷了一点外用药,现在已经消肿了。”
“……行了,你好好休息几天,有什么不舒服就跟你们老师说,再不然我让医生过去给你瞧瞧。”
“不用了,我真的没事,一会儿回去跟你视频好吧?”
“这个时候不在宿舍,又跑哪去了?”
“刚打完比赛,跟大家在外面庆功。现在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你可不要喝酒啊,你身上还有伤……”
“这点常识你儿子还是有的,放心吧。”
“亏你还知道这是常识,一早倒上赶着给自己找罪受?”
闻言,党淮滨轻轻转过头,看向一旁熟睡的曲依——考虑到顺路,聚会结束后,为了照顾几名已经醉得走不动的成员,大家决定兵分四路,将两校的外宿生和内宿生分别送回住所。
作为E大社团唯一的外宿生,又是女生,因为醉得不深,曲依原本打算自己回去。但虑及人身安全,最终,并不顺路的党淮滨便主动提出要送她回去。
看她刚上车不久就倒头睡着了,他这时也不禁有些欣慰。
“……喂?听见了吗?”
见电话那头忽然没了声儿,党淮滨的母亲再次追问。
看着安静躺在自己身边的曲依,男生那几乎完全没入黑暗的脸神色不明,只有嘴角还在微微颤动:“因为我不想,还没尽力就放弃。”
很快,抵达目的地后,因为嫌倒车麻烦,计程车不愿往里开。不得已,党淮滨只好扶着曲依徒步而行。
“……学长?”
看到不知独自在单元楼前枯坐了多久的靳坤,还没走近,他便立刻注意到了对方侧脸明显的淤痕。
“她……”
见他神色不安,党淮滨连忙解释:“晚上大家庆功,学姐喝了点酒,可能有点醉了。”
“……嗯?”正在这时,曲依也迷迷糊糊睁开了眼,隐约看到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面前晃,没多想便往他怀里扑去,“你去哪里了……整整一天,你到底……去哪里了?又不来……看我比赛,又……不来跟大家庆功,你到底……怎么回事……”
看她挥着拳头,一下下地轻捶靳坤的胸口,党淮滨微微一笑,稍加示意便转身离开了。
“对不起……”
见他任由自己捶打不做反抗,曲依扬起头,鼓着脸质问道:“哪里……对不起?”
“没去看你比赛,没跟大家一庆功,对不起……”
“……我今天输了。只拿了亚军,没有拿冠军……小熊他们也是,也没有……拿冠军……”
“我听说了,真遗憾……”
本来还想埋怨几句,无意瞥见他嘴角的淤伤,她不禁眯起眼睛细究道:“你……受伤了?”
“……嗯。”
“……痛么?”
“……痛。”
听他说“痛”,她便伸出食指轻抚那伤口:“……现在,还痛么?”
“痛。”
“你是不是……跟别人打架了?”
“没有。”
“那就是……有人欺负你了?可恶……为什么欺负你……我要揍他……”
不仅是那呓语般懵懵懂懂的醉话,就连那纤细而微凉的指尖,也仿佛蕴藏着能够抚平伤痛的隐秘能量。
仿佛为了更好地感受那份温暖,他忽然紧紧抱住了她:“我好恨他们……我真的……恨死他们了……”
碍于不甚清醒的意识,虽然不大明白他在说什么,仅仅仰赖尚未彻底罢工的感觉,她依旧能察觉到他的颤抖:“没事……不怕……你还有我……”
一下一下,慢慢地轻拍他僵硬的后背,不多时,她忽然感到后颈一凉——似是有一滴冰凉的液体坠入了她的衣领。
身体因那冰凉的触感一阵哆嗦,像是害怕,她也不由得紧紧抱住了他。
浓郁得如同结成了膏状的夜晚,老区昏暗的巷道间塞满了厚重的阴影。
黑夜中,那紧紧相拥的两人仿佛不是在抱团取暖,而是奋力张开双臂,去拥抱各自的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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