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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中午,食堂。
被人用汤水“哗”地从头泼下,正与朋友一同用餐的孟琳顿时傻了眼。
“你怎么随便泼人啊……”
“没你事闪开。”一把推开碍事的同学,那忽然冒出女生的愤怒地冲到孟琳跟前,“把人弄得半死不活,你怎么还吃得下饭?”
认出阮雪,孟琳随即狠狠地瞪回去:“你是不是有病啊,知不知道这很烫!”
“烫?哼,你应该庆幸那不是硫酸。”阮雪面不改色,“说,为什么跟黎天瑞分手?”
“关你什么事。”
“他的事都关我的事。”
孟琳冷笑着拿出纸巾,擦拭身上的汤渍:“当初我们在一起,你有意见;现在我们分手了,你也有意见……你这人还真奇怪。”
“我当初之所以愿意放手,是因为天瑞说喜欢你,而你也放话会对他好。到头来,你对他果然也是玩玩而已……”
“爱了就在一起,不爱了就分开,不喜欢了还要勉强凑合吗?”
“不喜欢一开始就别去招惹他啊!昨天,庄少在自家酒店庆生,你应该知道吧?”
“……之前听天瑞提过。”
“那你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没去,怎么知道?”
“……因为你莫名其妙提分手,天瑞昨晚心情不好喝了很多酒,最后还用摔碎的酒瓶割了自己的手腕!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孟琳心头一颤,很快又镇定下来:“为这点小事轻生,只能说明他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你们也知道,他向来习惯让别人顺着、哄着,稍有什么不如意就喜欢乱来。他自己任意妄为,难道也要我来负责?”
“他这么做都是因为你!”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又没逼他。”
“你以为这么说,就能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么……”见孟琳毫无悔意,阮雪索性不再留情;只见她掏出手机,调出一张图片,摆到对方面前,“是他对吧?你甩掉黎天瑞,就是为了这个人吧?”
看着手机上的图片,孟琳眉头一蹙:照片上的两个人,不正是……自己和厉修么?
这照片……是联谊那晚,自己和厉修在客房外交谈时的情景!
“你偷拍我——”
见她意欲质问,一个穿黑色短靴的高挑男生忽然出现,道:“照片是我拍的。”
阮雪看了男生一眼,继续道:“听庄少说,我跟天瑞他们出国旅游那晚,你在他家酒店顶楼包场开派对来着?”
“那又怎样?”
孟琳的不以为意令男生面色不悦:“那天晚上,我正好也跟几个兄弟去店里玩。刚出电梯,就看见你跟照片上的人在走廊说话;当时本来想先拍下来,以后拿去逗天瑞,但后来听说你要跟他分手,我就一直没敢让他看……这个人我事先查过,是你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名字叫‘厉修’。所以现在看来,你是因为他,才跟天瑞分手的?”
阮雪接着道:“要不是庄少私下告诉我,我还真想不到,你竟然敢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孟琳目光一凛:“明知道他是我男朋友,还不分场合死缠烂打,你跟我,到底谁更不要脸?”
遭对方反唇相讥,阮雪忽然挑高的视线如同被拉紧的弓弦,即刻便向孟琳投去无数讽刺的箭矢:“要说‘死缠烂打’,我可真不如你。像你那样先打着交朋友的幌子接近别人,再暗中勾引别人的男朋友,而且屡试不爽,该说……是‘天赋异禀’吗?啊呀,不对,差点忘了你可是有老师的,没记错的话,你妈不就是靠着‘小三上位’的伎俩攀上你爸的吗?就好像正门走不通才会去走后门一样,你现在就跟你那个喜欢偷男人的妈一样,都是些肮脏下流、只配走后门的便宜货。”
“阮雪我警告你,要是不想你们家的投资计划被我爸退回,就给我闭嘴!”
“谁在乎你那两个臭钱!”几欲动手的阮雪一面被同来的男生往外拉,一面奋力转过头恶狠狠地喊,“姓孟的你就给我听好了,在我眼里你就是个贱货!□□!黎天瑞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你听到没有——”
心慌意乱间,再也承受不住周围灼灼目光的孟琳打算离开食堂;刚一起身,便迎面遇上一个穿粉色上衣的高挑男生:“小熊……”
然而,像是根本没看到眼前的女生,不等对方把话说完,熊亦超便冷漠地从她身边掠过了。
下午,学生会例行周会。
“……原本只是小范围传播,现在啊,估计整个学校都传开了。”
“听我朋友说,那女的直接被对方拿汤泼了一脸,场面别提多劲爆,旁边的人看到都不敢去劝!”
“这都什么人啊,有男朋友还这么明目张胆地劈腿,自己作死不够,还要拖我的厉修下水。”
“孟琳你都不懂?金融系这届的富二代,就是那个……那个什么‘移动海报’啊!”
“就是她啊?她我见过啊,前段时间还经常听朋友谈起的,看着挺不错的,怎么是这种人……”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嘛……”
直到会议开始,那此起彼伏的议论之声才如风吹云散般暂时消逝。
“学长!”散会后,张锡京最先冲到厉修身边表示关心,“你……还好吧?孟琳的事情……不是真的吧?”
“不是。”抬头看了眼正朝这边走来的女生,男生的声音格外平淡,“要去社团?”
对于出现在面前的厉修和他的提问,曲依同样没有回避:“嗯。”
“昨天的事……跟他确认过了吗?”
“嗯,已经确认过了……”
“‘结果’……对‘现状’有影响吗?”
“既‘有’……也‘没有’吧。”
“是吗……”
“还有,我一直想不通……你为什么……也没把那件事说出来。”
“我么?”
“该不是……因为讨厌他吧?”
他嘴角一弯:“你给的这个台阶,我应该怎么下才好?”
她莞尔一笑:“安全降落的方法,你不是一直都很清楚吗?”
看着那二人由从容交谈到笑着告别,半晌没理清头绪的张锡京只好猫似的鼓起眼。
他们刚才说的是人话没错吧?
可为什么自己每一句都听得清,却没一句能听得懂呢?
社团活动室。
“这是校庆那天要用的吗?”
看到楼外空地上的“珊瑚礁”,单琛栒显得很惊奇。
一个道具社的男生笑道:“嗯,托你们的福,今年节省了许多材料费,社长用省下的钱添置了新的颜料和工具,所以今年的成果比去年更好了。”
闻言,一旁的林铮也低头笑道:“不,不客气……”
薛嘉丽接着道:“要不怎么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正当大伙儿被单琛栒和林铮不约而同的害羞反应逗笑时,一个俏丽却淡漠的身影却忽然从曲依眼前掠过——
“她怎么还敢来……”
“不知道事情已经传开了么,真是自我感觉良好……”
见孟琳拿了球拍便独自向外走,曲依连忙去追。
见状,其余成员只略有深意地相互打量了一番,便再无多余表情。
因为中午的事,直到下午的活动开始前,大家都没再主动搭理过孟琳。
“你等一下——”
冷目回视追上自己的曲依,女生的表情依旧充满了不屑,略显苍白的面容却不可避免地透露出了一丝憔悴:“干什么?想看我的笑话,还是说风凉话?明知你父亲和靳坤父母的前途都握在我父亲手上,你该不会蠢到打算这个时候来刺激我吧?”
“我的确有话要跟你说,但并不是这些。”曲依顿了顿,继续道,“我来是想告诉你,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靳坤的。”
“准备为了爱情牺牲家人么?还真是缺乏自知之明啊,你们根本就不合适,两个不合适的人是不会有未来的,我以为你很清楚这一点。”
“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是你。”勇敢迎上对方咄咄逼人的直视,曲依的目光平静而从容,“我听说,你母亲是靠不正当的方式跟你父亲在一起的?”
“你——”
“听到别人这样说自己的母亲,你也觉得很讨厌吧?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成为自己讨厌的那种人?”
“少在那里自说自话,你以为你很了解我么?”
“我不想了解你,但又不得不去了解。因为母亲无法光明正大地获得爱情,所以自己也不想为了讨人欢心而全力投入,与其浪费时间去找,还是捡现成比较省事——把别人的恋人变成自己的,就等于把原本属于别人的爱也变成了自己的,反正是别人的东西,自己也不必负责,一旦找好下家,之前的如果厌倦了就可以随时扔掉。你一直以来,就是这样做的吧?”
“哼……你以为这种说教对我行得通么?”
“先用不真实的自己赢得对方,再趁被对方看清真面目之前甩掉对方,这就是你惯用的手段吧?因为你害怕,如果不去跟别人比较,如果不隐藏真实的自己,就根本不可能赢得任何人的爱。”
“住口!我不想听你说话!”
“就算不想听我也要说——对于靳坤,如果你的爱不能只给他一个人,就请你不要随便说喜欢他。”
“你算他什么人,又凭什么来阻止我?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到头来,也不过是怕他被别人抢走吧!”
“这个世界上,值得去喜欢、去爱的人还有很多,我没有权力阻止他喜欢别人;而他本身也是一个值得被爱的人,所以我也没有权力阻止别人喜欢他。尽管没有能让他一直喜欢我的把握,也不能确保自己就是那个最适合他的人;但我会不断努力,努力让他越来越喜欢我,除非他先放手,否则,任何困难都不能使我退却。一直以来,哪怕会遇见比他更优秀的人,我也只看着他一个人。如果想以‘找备胎’的心态发起竞赛,你连站在我对面的资格都没有。”
“可你们自始至终,连最起码的‘情侣’都称不上。”
“一份真实的感情,向来不会因为缺少名分而不复存在。只要知道双方对这段感情所怀抱的是相同的心情,那些世俗的头衔对我而言,就是无足轻重的东西。你之前曾跟我说,‘一段无名无分的感情,就等同于‘无’’,对此,我无法完全认同,会这样想的人,应该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爱过吧?”
“你难道以为,你有足以与我抗衡的资本?”
“那种东西,我没有,也不需要。”面对孟琳轻蔑的仰视,曲依的嘴角温柔一扬,“因为我有自信,能让他比起喜欢其他任何事物都更喜欢我。”
“等到他一无所有的那天,希望你也能继续保持这样的自信。”
“对我来说,以前的他,才更像是‘一无所有’。但现在,他有真心相待的朋友,有可以为之奋斗的目标,有足以支撑身心继续前进的希望,相比这些,他已经或即将失去的东西,根本不值一提。必须有足够的财富和地位才能去爱一个人,也是本身缺乏底气的一种表现吧?光鲜的形象,奢侈的排场,一旦失去这些傍身之物,别说去喜欢人,就连自我认同都会变得困难……在我看来,这样的你,即便拥有再多,也仍然十分贫穷啊。”
爱是人的本能,时代的飞速发展无法将其扼杀。然而,对伴随经济进步而不断累积的“傍身之物”的过度依赖,正逐渐令一部分人丧失直面心灵的能力:如果素面朝天,就无法与人相对而视;如果两手空空,就无法与人并肩而立;不碰键盘,就无法言明感想;不受刺激,就无法主动出击。
很显然,他们并非不懂如何去爱,而是无法独立且自如地将与生俱来的能量发挥出来。
单凭自己,有把握,赢得另一个人的心么?
这看似只困扰着“一小部分人”的问题,或许,也恰是“绝大多数人”即将或正在面临的问题。
半晌,一声甜美如糖霜化开的呼唤打破了两人间那不知还要持续多久的沉默。
“曲依——”亲昵地抱住曲依的胳膊,潘梓婷忽闪的大眼睛亮若星辰,“今天我们搭档吧!”
紧接着,其他成员也陆续赶来了。
看着大伙儿渐渐远去的身影,被众人抛在脑后的孟琳紧紧攒起了拳头。
“这冬天都快来了,怎么还能碰见蛇啊?”
被一个轻佻的男声在身后一刺,她猛地转过身,警惕地盯着吕柯。
男生却神色悠然:“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那两个人,你是拆不开的。”
“她到底给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一个个排着队来警告我?”
先是厉修,再是靳坤,再到眼前这难缠的家伙……
“那你就想错了,曲依那家伙可小气得很。”吕柯一边拍去粘在裤腿儿上的草籽,一边从树丛后走出来,“不怕你知道,我最初还想把她当成长期饭票呢,但后来发现,那根本行不通。以她那种顽固又自私的个性,喜欢她的人一开始未必会喜欢她,但讨厌她的人一开始一定会讨厌她。你觉得从她身上捞不到好处,不是因为她不愿意给,而是因为你如果不能试着接受她,就根本不可能从她身上找到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跟她待久了,你就会明白——别人的东西,即便暂时落到你的手里,也永远不会成为你的东西。”
就像曾经的自己,为弥补家境和人脉方面的不足,一度不惜利用曲依来接近陆秀敏,再试图透过陆秀敏的关系结识更多社会名流。
没有颜妍那般出挑的才华,也没有厉修那般精明的头脑,他所能依靠的,向来就只有自己。他也曾非常嫉妒曲依,嫉妒她明明有绘画方面的才华却不重视,明明有陆秀敏这个强大的靠山却不珍惜——令人惊叹的才华,支持自己理想的家人,这些他渴望拥有的东西她都有,却都不在乎……
为了缩短自己与颜妍这类强者的差距,为了使通向未来的道路不那么坎坷,他选择了一条隐秘的捷径。
可是……
“如果不能用追逐梦想时的诚意去喜欢一个人,还是趁早放手吧,放开别人,也放开自己……”
一如曲依那晚所言,同样的道理,如果不能用喜欢一个人时的诚意去追逐梦想,那么那样的“梦想”,也就不能称之为“梦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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