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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内,金顶红门,悬挂在高处正大光明的牌匾已用金镀,犹是庄重之感。鎏金的香炉之中燃火,从中飘出了龙涎香的气味,有着别样的清香。
偏殿有二。一为东侧昭仁殿,形外有如重檐歇山顶,之上覆有黄琉璃瓦片,殿前接抱厦三间,实为帝者藏书之用。二为南侧弘德殿,殿前修斜廊,东侧小门一道以通内外,凤彩门立于西侧,此乃通向西路之道,此处是为帝者召见臣工之处。
朱祁镇坐在龙椅之上,宫内沉寂静谧,看着一批又一批大臣上交的折子,眉头愈发紧蹙。
两年前朝廷下令禁止民建私自采矿,叶宗留等人竟率领民间起义,福建参议竺渊被其俘虏不屈而亡,另杀伤指挥刘海。后又得寸进尺,叶宗留等人自称“大王”,农民矿工纷纷加入数千人,是乃朝廷之忧患。
朝内上下文臣武将均递上奏折,请朱祁镇出兵围剿,原先并不想伤害平民的他,此时狠下心拿笔写下朱批,派遣御史柳华提督闽浙赣三省官兵围剿叶宗留等人,将起义反抗者全部绞杀。
宦官王振恭敬地站在一旁,眼睛瞥了一下朱祁镇手中的奏折,心中若有所思。
朱祁镇放下奏折,叹了口气。
王振上前问:“陛下可是累了?”
朱祁镇不答,此时内心被沉闷的思绪笼罩。
王振见状,又恭敬道:“宫后苑景色甚好,殿下可愿一观?”
朱祁镇起身,“你既这么说,那朕便去瞧瞧。”
王振尖细的嗓音高喊:“摆驾宫后苑!”
宫后苑,一女子身穿白色玉裙坐在石椅之上,裙边绣有花鸟纹饰,帔为俏粉。长发挽起梳成高高的髻,发戴流苏步摇,另有淡蓝色绢花点缀额鬓。女子怀中抱有凤翎玉琵琶,一曲《汉宫秋愁》弹起。
朱祁镇被琴音引去,走近竟见到是前不久被封为安妃的杨氏。
安妃见朱祁镇停下奏乐,起身行礼。
“参见陛下!”
安妃所奏曲《汉宫秋怨》是写昭君出塞之事,王昭君在深宫之中数年,却从未见过皇帝,宫女都望有朝一日能得皇上宠幸,可因出身微贱无法得见圣颜,遂因渴望君恩而内心惆怅。
朱祁镇将安妃扶起,凝神想了片刻:“着《汉宫秋怨》实在悲凉,不知道爱妃内心为何如此惆怅?”
安妃顿时神情感伤双眸噙出泪水,委屈道:“臣妾虽承蒙皇上宠幸今得封妃,却也是因出身微贱而备受宫中他人欺凌,从前臣妾读戏文,今想起昭君和亲之前与臣妾封妃前同是宫女,心中不免难过。臣妾自知出身低微,不敢得罪各位姐姐们。”
“可是这宫中有人难为你?”朱祁镇握住安妃的手,心中也猜到几分。
安妃摇了摇头,“皇后娘娘待臣妾很好,贵妃娘娘也处处关照臣妾,无人难为。”
“你已是朕的妃子,这宫中宫规森严,谁敢欺负你?”朱祁镇宽慰道。
安妃闻言,立即声泪俱下:“请皇上为嫔妾做主。”
朱祁镇坐了下来,“说吧。”
安妃将周贵妃夺取自己封妃吉服之事告知朱祁镇,又将皇后充耳不闻之事添油加醋诉说一番,红着眼请皇上决断。
朱祁镇本不想管,无奈安妃一直恳求,便起驾去往坤宁宫。
坤宁宫内,皇后坐在凤椅之上,好似早有预知静静地坐着等待朱祁镇的到来。
嫦烟走进殿中,“娘娘,皇上来了。”
钱皇后起身在门口等候迎驾,朱祁镇见她也未露出什么不满之色,像往日那般寻常问道:“皇后进来身子可好?”
钱皇后盈盈一笑,“多谢陛下关心,近日宫中诸事繁杂,臣妾只是偶感不适,并无大碍。”
二人走进殿中,坐在栖榻上。
“今日在宫后苑遇到了安妃,一见朕便哭哭啼啼的,叫朕实在是心烦。”朱祁镇语气不满。
钱皇后命嫦烟上了些茶点,淡然说道:“后宫妃妾争风吃醋之事难免是有的,臣妾过后会命人好好教导安妃的,陛下放心便是。只是贵妃如今身怀有孕,孕中多思,臣妾也不好惩戒,还是等皇子出生之后再议吧。至于安妃……”她没有继续说下去,面有为难地看了看朱祁镇。
朱祁镇想了想,低下头:“既然杨氏不安分,封妃典仪便免了吧。留在自己的霁月殿闭门思过,一切要以贵妃腹中龙嗣为重。”
钱皇后装作难以开口的模样,“其实陛下,这后宫中还是有很多新人,若陛下愿意也可以举行选秀。”
“罢了罢了。”朱祁镇烦闷的摆了摆手,这宫中的几个妃子将后宫如今来回闹的是鸡犬不宁,若是再有像杨氏这样得宠之后不安分的,后宫便是永无宁日,后宫不宁,自己如何处理前朝之事?想想还是罢了。
当安妃在霁月殿为自己今日计谋成功高兴之时,王振派人将安妃殿中的物什摆设悉数拿走。
安妃见状大喊:“放肆!本宫是陛下新封的妃子!你们这帮阉人竟敢这样擅闯进来!小心本宫禀告陛下将你们发落到宫正司去!”
王振不屑,依旧命人将殿中饰物搬走,不管安妃如何哭闹,依旧不闻。婢女姝烟朝王振跪下,“请厂公告知,娘娘究竟是犯了何错?”
王振尖细的声音在此时尤为刺耳,“陛下有旨,取消封妃典仪一切事宜,安妃娘娘禁足霁月殿三个月不许外出。”
安妃愤怒地揪着王振的衣襟,“没有封妃典仪本宫还算什么娘娘?!是谁要害本宫!告诉本宫是谁人陷害!”
王振用力将安妃推开,安妃脚下不稳摔倒在地,“没有人要害娘娘,若要怪,只能怪娘娘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主子。奴才只是听陛下之命办事,请安妃娘娘见谅!”
太监和宫女将安妃殿中似要搬空,之留下了简单的用物便离开,王振将霁月殿的大门锁上,派了两个太监在殿外看守。
此时空中下起了细雨,霁月殿静的吓人,安妃伏在地上痛哭,姝烟安抚多句无用,也只得作罢。
雨下了一天,停住已是深夜。
坤宁宫内,朱祁镇睡在床榻之上,而钱皇后辗转不眠,侧过身目不转睛的望着身旁熟睡的皇帝。
后宫有规,嫔妃所住宫门前,都挂有红纱灯笼,当皇上临幸某一妃子,奴才便将宫门上的灯笼卸下,而巡视的宦官,也要往各宫传令熄灯寝息。
细算一下时日,朱祁镇已有半年没有留宿坤宁宫,坤宁宫的灯笼每日都要点上,然后到了时辰就要熄灭。每一次的点灯,每一次的熄灯都是钱皇后亲手所做,每次点灯都期望着朱祁镇能来看一看她,每一次给予她的都是失望。不受宠的妃嫔的灯笼都要依旧宫规挂上,哪怕明知要熄灭,常年如一日早已尽是灰尘。而坤宁宫的灯笼却是崭新,她依旧在期待着朱祁镇有一天能多看一眼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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