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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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黑白相间的长桥之上，行走着无数没有实体的魂魄，他们默默无言，宛若失去重心，摇摇晃晃、飘飘忽忽的往眼前深不见底的黑暗走去。

其中一人，一身矜贵的衣裳，长发垂腰，面若白素，和普通的魂魄截然不同。

章云绛出神地望着那片黑暗，直到身边长舌矮小，脑袋上带着比他脑袋都大帽子的阴官出声提醒道：“仙官往这边来。”

章云绛站了一会儿，看向阴官指着的另一条路。

是高不见天的白色，他说只要从这里走上去，便是九天之上。

阴官道章云绛本是九天之上的神仙，渡劫下凡历练，如今功德圆满，要回天上去了。

回天上？

史国嫡脉，太/祖亲封的世子，虽得天下唯一份的尊贵，该享尽人间尊宠富贵，却自幼孱弱，缠绵在榻，全凭药维持着几分活气。

不曾有颠沛、不曾有亲离，可……

一瞬间，凡间种种在脑海中略过，耳边好像还有母亲和姐姐的声音，章云绛心中失神，也难以分辨其他，只知道一件事。

他终是没活过十八岁，竟然在生辰当日死了。

阴官打量章云绛的神色，心知这位还没归位，同普通初入地府的魂魄没什么区别，也不再多说，安安静静引着路。

而路途过半，却有一道声音响起：“人若死了，灵魂会一直在这儿吗？”

阴官一愣，迎笑回复：“好人轮回，坏人下地狱，有不舍人间的会进我们地府里的居停门，不过大部分待个一两年记忆也就忘了。”

章云绛垂在肩头的长发滑下来，手指收紧。

阴官没察觉他神色的变化，继续道：“仙官不必担忧这些，您是仙人转世，只要通过登仙桥，就可以回归仙体，和这些留恋凡尘的凡人不一样。”

章云绛道：“我可以去居停门看看吗？”

阴官脸上诧异，但毕竟是仙官的要求，他不好拒绝。

地府和神界是两种体系，相敬如宾，神界讲究前尘因果，地狱讲究天道轮回，因而只要不打扰轮回的事情，神仙们的要求，地府都会满足。

翻了翻手中的谱本，看时间还有，阴官带着章云绛往那边去，边去边问道：“仙使是要找谁？可有凡间早逝的故人？”

身后的人却没有回话。

通过奈何桥、走过黄泉路、从鬼门关入，从孽镜台前下，在盘查下到了三门面前，阴官不再问询，指着其中一个大门道：“这就是居停门了，仙官想找人的话，只需要唤他人间的名字，他便会出现在你眼前。”

眼前一处缠绕着如花如云的漆色大门，只有门框，其中氤氲如雾，看不真切。

章云绛往前走了几步，阴官自觉地远离了这里。

看着眼前迷雾一般的世界，章云绛心中杂乱非常，也不知究竟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可在这儿停驻许久，他嘴唇嗡动，还是念出一个人的名字。

眼前毫无变化。

挺直的脊背垂下，不知是觉得迷茫还是可笑，章云绛最后一抹希冀终是落了下来。

人从居停门出现，阴官端看章云绛的模样，不做声地引他回登仙桥。

阴官看过章云绛死前的样子，是心疾患病而亡，周正的模样全然在苍白无声下掩藏了下去，如今再看，卧蚕衬着一双清澈的眼眸，唇薄，干干净净，是个不张扬又耐看的好模样，只是不知道有怎样的心疾，还惦念着什么。

不过也无所谓，一旦登仙回到神界，记忆归来，人间那短短的几年又算得了什么，大梦一场空罢了。

到了桥前，阴官恭敬道：“恭喜仙官归位。”

这句话后，章云绛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耳边似乎有旁人在说话，声音很低，听不真切，章云绛感觉到身体的知觉渐渐回来，眉宇轻皱，而后缓缓睁开眼睛。

入目是轻纱白帘，目光移开，檀木桌椅，鼻息间环绕着似花香的气味，若隐若现。

他坐起来，以往沉重的身体轻盈了起来，举手投足也有了力气。

怔愣间，章云绛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觉，却慢慢回过味来——

不是人间。

他生来就羸弱，随着年纪增长更成了个药罐子，房中多是充斥着药味，也难再嗅过其他味道，这里绝不是长公主府。

该是像那阴官所说，他已回了天上？

有些迟疑，坐起身打量四处，看到漂亮至极的屋子和外面近在咫尺的飞霞，章云绛清醒了几分。

而移步屋前镜旁，随意一瞥，他目光停住。

镜中之人脸上扣了一张半脸的白色面具，只露出嘴唇和下颚。

章云绛没有戴过面具，见此装扮，顿了顿，抬手将面具取下了下来。

面具下面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章云绛看着自己现在的这张脸。

若要说，他其实觉得同人间是不像的，但细看眉眼，却好像能品出些相似的端倪，或许是因为脸色终于不是那异常的苍白和虚弱，也或许因为渡劫成神多几分神性，这张脸现在总是多添了几分昳丽的神采。

章云绛看了许久，突然听到门口有脚步声响起，他将面具戴了回去，看向门口。

吱的一声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章云绛抬眸，正和一个头戴羽钗、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对视。

小姑娘一看到他，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声音如圆珠落入玉盘一般脆声道：“殿下醒了？！恭喜殿下归位，殿下可觉得有什么不适？”

章云绛愣了几秒，皱眉。

青羽疑惑：“殿下？”半晌，章云绛手指按动自己的太阳穴，无论怎样都察觉不到自己出了记忆有任何不同寻常之处，缓声道：“……劳烦，我似乎出了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