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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夏望将玉米交给表婶,表婶笑着和他聊了许久,他心不在焉听着,她要请他吃果吃零食吃饭之类,他都摇头说不用。“我那孩子早早不读书了,这些课本本子笔啊都还好多是新的呢,你只管拿去用!”
陈夏望接过东西,道谢离开。
两人一块回去,同来时一样,只能听见沉闷的脚步声。
陈夏望越来越沮丧难过,如果他会说点好听话就好了,这时可以开口和林冬笙聊点什么,然后再从中解释那天的事,好运的话,也许可以揭过那一页。
他甚至后悔,那天没有冲动的话……就不必浪费这些天的时间。
暑假太短,短到每一天都需要珍惜。
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再也见不着了。
他们没有羁绊,没有牵挂,唯一的交集枢纽只有谢兰恬。
“陈夏望。”
他心头一紧,手指也开始收紧,每当她开口叫他名字,他都会紧张又期待。
林冬笙指指他刚拿到手的课本,淡声说:“有不会的,可以来问。”
陈夏望呼吸短促几下,缓缓抬起睫羽,看见她如常的面色。
他生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也许,她那天并没有察觉他的妄念。
从此之后,如同之前的暑假一般,陈夏望下午会来谢兰恬家二楼,坐在大排窗的凉席边上,就着矮凳看书学习,经常向林冬笙请教。
天越热,她越懒散,偏冷的语调也变得散漫。
“这题考的是函数的奇偶性……还有这题考三角函数,可以套公式算。”
“不过,我说——”
林冬笙稍稍抬起眼皮,手肘压在膝盖上,手背支着下巴,轻悠悠地说:“你问的题目怎么越来越简单了?”
陈夏望当即僵了一瞬,竭力克制脸部的薄烫。
她发现了么?
为了和她能有更多的相处时间,能听到她多讲些话,他连这种小题目都翻出来问。
“我……”陈夏望手攥紧笔,指尖泛白,努力压下复杂的情绪,才能平静如常地说,“将基础打牢很重要。”
“嗯,说的对,那你看看还要什么要问的。”
林冬笙发现陈夏望珍惜书籍,连草稿本都用得很省,先用铅笔写一遍,再用红笔写一遍,最后再拿黑笔写一遍,一面草稿纸用过三遍才算完。
但他每次给林冬笙用,都会翻开新的一面,给她拿黑笔写。
林冬笙注意到后,随性潦草的字体有所收敛,变得娟秀小巧,算式也写得简洁易懂,能用嘴说就不用手写。
她还发现他是真心爱看书的,每次赶集他都会到镇上的小书摊借书看。
那个小书摊只摆一个下午,是位老爷爷踩三轮车拉到角落摆卖租借的。他上午收废旧,下午摆小书摊,价格相当实惠,中小本的书2元租借一本,又大又厚的则是4元一本,看完拿去还书,会退一半的钱,相当于租金只需1元或2元。
陈夏望打零工得些钱会去租书看。
老爷爷收购旧书,有时也会从自己收的废旧里淘些书出来,所以书摊上的书很杂,像那种言情和武侠小说,漫画以及杂志比较受欢迎,流动率高。
陈夏望只租阅经典名著,历史典籍,地理百科兵法之类的书。
林冬笙偶尔问他几个史记典故,科学实事,他都能回答得一清二楚。
她颇感诧异。
在这样缺乏学习氛围和阅读引导的偏僻狭隘小地方,他能做到这样的程度,真是难得。
一天晚上,林冬笙和谢兰恬都洗了头发,坐在凉席上闲聊晾发。
“我们暑假结束,再开学是高三,”林冬笙说,“你表弟开学应该读高一吧?”
谢兰恬叹气:“他不读了。”
林冬笙抬起眉头:“不读了?”
“对,读不了。”
“读不了是什么意思。”
“不是成绩读不了,他中考成绩在镇上都能排第一。”谢兰恬惋惜道,“可是他家那个情况你也知道,他读完初中这三年就已经很勉强了。”
“我们这的初中学校你知道有多远吗,得翻过好几个山头,走好长一段路,不下雨最快也要近两个小时。”
“夏望每打一份不超过三小时的零工,就得回家看看他爷爷的情况,因为家里没人照顾这个病榻在床的老人。”
“村镇没有高中,他要想读高中得到市里,来回路程都不知道要多少个小时,就算他将爷爷也带到市里,他有时间照顾么,在市里衣食住行的开销,他负担得起么?”
谢兰恬说着说着,声音里俱是沉甸甸的叹息:“村里的人大多读完初中就出来找事做,但夏望是完全有能力考上大学,摆脱这条路的。”
“我爸妈辛苦在城市打拼,供我和我弟上学读书,也是希望我们将来的路能好走点。”
可陈夏望没有人为他遮风挡雨,他没有像样的家庭,甚至还背负家庭支离破碎的负担。
所以他没得选。
当真只能像一根青竹,从泥土里冒出芽来,此后独自面对风雨,在暗夜中淬炼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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