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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李儒绣抚养着紫俏,吴一彤却消失,没再回家。一段历史,能写就多少版本的传奇?又能演绎多少儿女的痴爱?它带着祖辈的血和泪,爱和恨,呼啸而过。是非功过也罢,荣耀耻辱也罢,爱恨情仇也罢,冥冥中自有因果,谁人可评说?

外婆是这样对紫俏说的:“他们在很偏僻的四川工作,是科研基地,不准与外界联系。你姓于,身体里流着于家的血脉,就和姥姥姓李一样,永远不变。”

紫俏默默地听,把和父母有关的支言片语牢牢的记在心里。

每年,都会有一笔钱从四川寄过来,于军寄过来的。

每当换季,小姨就会去邮局,喜滋滋地取回一大包来自上海的物品,多数是紫俏的,有衣服、文具、项链、蝴蝶头饰,林林总总。在80年代初的北方,这些东西是稀罕的,即使有钱,在当地也买不到。

紫俏感觉出来,这是妈妈寄来的,等她长大,她会把妈妈找回来。

外婆把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细细地看,总是在轻抚衣料时凝神,然后再给紫俏一一试穿,大小尺寸总能出奇地合身。

外婆会摸着紫俏的头说:“又长高了一大截,真是有苗不愁长!”

就像遍地疯长的凤仙花。

夏天,吴家的舅妈把粉红的凤仙花捣碎,涂在俏俏“胖嘟嘟”、“肥忽忽”的小手小脚的指甲上,像十颗亮闪闪的珠宝,惹得衾瓷围前围后的看,舅妈逗他:“等明儿个,把俏俏给你做媳妇,好不好?”

“好!”衾瓷答应得飞快干脆,拉起紫俏跑,把手中的风车转成风中的花。

当时,在衾瓷家中,陶器随处可见,他时不时地缠着妈妈要陶瓷花纸,积攒厚厚的一摞后,就送给紫俏。

那是用来装饰陶面的图样,有点像现在孩子玩的粘贴,能从溜滑的纸板上轻轻地掀下薄如蝉翼的膜,那膜上绘着卷草、梅花、牡丹、鸳鸯、鲤鱼,宝黛读西厢,昭君出塞外、牛郎会织女。

紫俏不会掀,总是弄坏。衾瓷掀得好,那么大幅的宝黛读西厢都掀得不破不露,紫俏觉得简直就是完美无缺,就如他的人。

他俩把那薄膜夹在书页中,贴在玻璃窗上,最好是在冬天里做冰陶花——找来圆口铁碗,注入半碗清水,把选好的花纸薄膜平放入水中,然后端到外面的窗沿上,用报纸盖好,等它结冰。

第二天清晨,衾瓷会呵着白色的寒气早早来到吴家,把冻好的冰碗捧给紫俏看,里面的冰陶花可真美,光盈盈、亮闪闪,手抱琵琶的王昭君披着毛茸茸的风雪帽,在冰碗中清朗鲜活。他俩抵头而看,紫俏讲故事给衾瓷听,直到冰花化成水。

后来,宋衾瓷和他的家人搬离了陶瓷厂的大院,住进了高楼。那时紫俏12岁,衾瓷13岁,衾瓷告诉紫俏:“我会回来看你的。”

衾瓷回来过,也没有几次,他们都大了,懂得了羞涩,在一群小伙伴之间,想接近,却又离得很远。

后来,宋衾瓷的爷爷退休后,陶瓷厂也倒闭了。宋衾瓷的父亲进入了燕阳市政府工作,宋衾瓷转到省重点中学,叶远婷也在这所高贵的学校读书,和他同年不同班。

陶瓷厂家属大院是在紫俏16岁那年拆迁的。拆迁前夕,衾瓷回来了,最后一次,在夏季的傍晚。

那情景总能回到紫俏的梦中,真真切切——

白衣少年,紫裙少女,青梅竹马,相伴行走在老院子里。时而高谈阔论,时而低眉浅笑,还有那婆娑的大槐树唱着老掉牙的情歌。

在树的下面,衾瓷不依不饶,缠着紫俏要听《捉泥鳅》,那是紫俏在小学比赛中获奖的歌。紫俏躲到老树的背后,和衾瓷隔树而靠,清声低唱:“池塘的水满了,鱼也停了,河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天天我等着你,等着你捉泥鳅,大哥哥好不好,我们去捉泥鳅。……”

她和衾瓷种的花圃还在;挂在大铁门柱上的秋千还在;那个秋千上面的花褥子还在。衾瓷忽然藏了起来,紫俏到处找,从夏屋到煤棚,一只小花猫窜了出来,跳到石榴树上,踏落了开口笑着的石榴花。

紫俏着急的喊,使劲的喊:“姥姥!姥姥!快来,快来呀!”

满脸的泪惊醒了梦,紫俏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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