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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敏把怀里的那十本病历逐一插回去病例车的固定位置,换回来责任护士的一声道谢。

日班的责任护士一个在忙着核对临时医嘱,另一个在写交班日志。

对于值白班的办公室责任护士们来说,她们最讨厌就是大夫将用过病历随便乱丢。如果外科医生们,肯把病历送回来,不用她们推车去取,就已经念佛了,更不用说祈求用后放回原处了。

所以,李敏凭着实习阶段被附属医院护士呵斥出来的下意识举动,很快赢得了创伤外科这俩月轮做责任护士的几人的好感。

看看时间,距离下班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到了下班前查房这一项的时间了。

住院医每天要查房两次,主治医每天一次,在往上的主任医每周一、两次。三级查房制度是中国大部分医院都采用的模式。

如果自己管的病床,有什么是需要夜班注意的,勤快点的会在交班本留话,懒一点儿的也会跟值夜班的大夫、护士说一声,不能让有潜在危险的患者被值夜班大夫忽视了,是所有医生的底线。

李敏巡视一圈后,该处理的都做了妥善的处置。意兴阑珊地在交班本上写上烧伤那俩重患的注意事项。陈文强站在一边等李敏的交班本。

“你那俩烧伤的该削痂了吧?”

“是。今儿做了10病室的削痂。”

这些天下来,随着这俩烧伤的患者病情稳定,李敏已经知道自己在交班本上该提醒夜班注意什么了。甚至不客气地说,基本所有要值夜班的医生都熟悉这俩烧伤患者的病情,但是该走的程序李敏还是不敢轻忽。

如果她没在交班本上做提醒,一旦出了任何问题,第一责任人是她,而不是夜班医生。因为创伤外科没有住院总。

这操淡的医院管理。

等李敏换下了白大衣之后,陈文强走过来说:“杨大夫闹酒的事情你不用搭理他,可也别得罪他。他在医院上面有人。”

“谢谢陈主任。”

此时的更衣室里只有他们俩个人,李敏谢过以后就提起书包离开。才出了更衣室,陈文强就赶了上来。

“你管的那个甲状腺的老太太,托人找我做手术。张主任同意了。明天检查结果都回来,看看没什么事儿就安排后天手术。”

李敏略惊讶了一下,俩位主任各带一个医疗组,甚少发生这样交叉的事情,不是自己把患者转交给陈主任的治疗组更妥当么?

“我和张主任说了,那老太太入院就是你管的,不好在所有的检查都做完了,再转到我这边的治疗组手术。谁都是从年轻小大夫过来的,我那时候也盼着每天有手术练手的。”

李敏心里感激,莞尔一笑,“谢谢陈主任肯带我。甲状腺的手术我还没有上过呢。”

“甲状腺大部切也不难。不过就是要避免喉返神经的损伤,还有就是要留意甲状旁腺别切除了。”

“嗯。我回去好好看看甲状腺的局解。”

陈文强点头:“咱们科的手术杂,什么都能遇到。虽然手术量不大,但是能让人见识广。解剖先过关了,然后看一次当看十次,做一次就当做十次,做十次当做百次,水平自然就上去了。全在自己用心。”

“是。谢谢主任。”

李敏低声道谢。她觉得自己这一个多月与陈主任的接触不多,俩人之间的关系,也还不到他这样教导自己的份上。但撇开这些前情不管,他说这些话还是很对的,自己能分得清好赖的。

所以她也投桃报李地,把对陈主任的日常称呼去掉了惯常的“陈”。这也是吕青偷偷告诉她的。

“客气什么。你们今年分到医院的这些人也算是倒霉。咱们医院现在管医疗的院长,也是才换上去的。他才取消了规培的决定,谁反对都没有用。他要试验三年,唉。”

陈文强说着摇头叹息。“你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你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科班出身。不是那些医士班、工农兵大学生。才毕业的这头三年耽误了,说不得后面五年都赶不上来。”

李敏的眼睛开始有点儿潮湿,嗓子眼有点儿发堵。她轻咳一声,“谢谢主任先。那个,我要去儿科了。”

“嗯”李敏的回答出乎了陈文强的意料。他没想到李敏在这时候会是立即离开,以逃走的姿态回应自己的关怀。

“主任再见。”李敏脆生生地与陈文强道别,把书包换了肩膀,真的往儿科去了。

冷小凤这时候站在儿科主任的面前听训呢。主任拍着桌子,大概是太用力了,把手拍疼了。两手相搓,沉着脸说冷小凤。

“你们这些新来的大学生,要奖金倒是能耐。干活儿怎么就没那个精神头了?我让你劝说那患儿的父母,那孩子一定要规律用药,规律用药。你做到了没有?你是不是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啦?”

冷小凤的脸涨得通红,难堪地垂头不语。心里却是不平:你做主任的都劝说不了的患儿家长,我凭什么能说服他们按你说的来呢。

李敏在办公室的门外就听到了儿科主任的歇斯底里。她停下脚步,站在门外犹豫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李敏没走出多远,就遇到一对抱着孩子的父母。小男孩大约三岁,滴溜圆的大眼睛,看着是很聪明的模样。

李敏扫了这三口之家一眼,继续走自己的路。却不想那抱着孩子的女人拦住了她。

“那个,大夫。”

李敏只好停下了脚步。

女人赔着笑脸,“我们知道你和管我家孩子的冷大夫好。就是有些事儿想问问你。”

李敏疑惑,“我不是儿科大夫。儿科的事情我不懂。”

“是这样的。我这孩子,她和主任说是有羊角风。你看她们能不能给我们出个治不好的证明?”

李敏轻轻咬着下嘴,看着母子二人不说话。

那女人就很尴尬了,干嘎巴嘴没了下文。男人接过孩子,一手抱孩子一手搂着女人的肩膀。

“那个大夫,我们就是想要冷大夫帮着出个证明,这羊角风是治不好的。”

“那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找她呢?”

“我们每次找她,她都是劝我们按主任说的吃药。可是羊角风这病吧,很多人都说是治不好的。”

癫痫目前还没有能彻底根治的方法,临床的各种给药方案,也是希望靠着长期用药能控制病情的。但李敏觉得这对夫妻很奇怪,要那么一个证明有什么用呢?

她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出来,毕竟冷小凤正在儿科主任那里挨训斥呢。

“我们,我们……”夫妻俩立即惊惶起来。

李敏更疑惑了:“孩子有病就好好治呗,你们拿到那个证明有什么用啊?”

女人在李敏的目光逼视下,嗫嚅道:“我们,唉,我们……”

“你们有什么难以说出口的,就去跟儿科主任说。你们不和主任说,也不肯给孩子好好治疗,”

“我们也不是不肯给孩子治疗,这病能治好吗?”男人把吃手的儿子往上颠了颠,拽下正被裹着的大拇指,吓唬儿子说:“别吃手。再吃手大夫会给你扎针的。”

小男孩瘪嘴,想哭又没敢,不高兴地在男人怀里扭身子,向他妈妈伸手。

李敏劝了他们一会儿,见夫妻俩明显是有心事、但还不愿意与自己说明白话的模样,也不耐烦多说。

“这个病,我知道的不多。应该说目前还没有根治的法子。但按要求吃药,是能够控制住病情的。你们应该听儿科主任的,有什么不理解的或者是什么要求,也应该与主任说。儿科主任在办公室,还没有下班走呢。”

俩夫妻没达到目的,讪讪地抱着孩子走了。

李敏看着走廊上的绿植,被夕阳涂抹上的一圈金红,虽然很美,但还是为这一天的不痛快轻叹一声。

“李敏,你等多久了?”冷小凤终于出来了。

“我才过来。交班写了好一会儿,还怕你等久了呢。没想到一路走过来却没看到你。”

“我被主任留下训呢。唉,为那癫痫病还不肯规律用药的那孩子。”

李敏从书包里掏出护手霜,冷小凤伸手抠了一点儿。

“这凡士林只能在手湿的时候用。不然腻乎乎的。”

“总比甘油好用。用开塞露擦手,我觉得越用手越干。”李敏把手霜塞回到书包里,“我是离不开这东西了,今天刷手的时候,这里明显有个界限。”

走廊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李敏伸手在自己的胳膊上一比量,“上下两个样。”

冷小凤笑笑,“你们外科刷手多,还都是用那肥皂水,怎么能好?!不然你就去内科呗。”

李敏立即摇头,“我可不想去内科,天天没完没了地写病历,受不了的。”

俩人边说边加快了脚步往食堂走去。

宿舍里,奄奄一息的妇产科医生严虹躺在床上,瞪着床板发傻。口腔科的刘娜走过去,推推严虹。

“你今天怎么啦?刚才吃饭的时候,就见你有点儿魂不守舍的。”严虹侧脸看刘娜,“娜娜,我不想在妇产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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