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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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身体的日渐虚弱,不可避免的,往日的记忆在海因希里的眼前一幕幕略过。

最先出现的是他的母亲。

那是一个美丽娴静的人类女性,贵族出身,从小便作为王妃培养长大，荒废了职业天赋。

在被家族如愿以偿嫁给国王并生下继承人之后的第五年,她疯了。

这个一辈子得体优雅的女人,将自己的宫殿付之一炬，留下了干瘦焦黑的尸体与一地狼藉。

在母亲死后，小约翰成为了一个不会笑的孩子,惹得父亲愈发厌烦。

然后便是那位在整个大陆臭名昭著的父亲,著名的暴君与疯王。

直到现在,父亲酒气熏天，披头散发,手持长剑踉踉跄跄追砍他的场景,仍然会令沉睡中的军团长惊醒。

海因希里空洞的眼睛望向天空。

其实在他的童年，也并非没有一点温暖。

老国王手下的骑士首领，不仅将自己毫无杂质的忠诚奉献给了国王,还连带着效忠了王国未来的法定继承人,一次次地保护了深宫之中无助的孩子。

可惜他也疯了。

骑士的正直与不知变通惹怒了国王,他下令处死骑士的妻子与女儿,并将她们身上最细嫩的皮肤剥下来，制成一台落地镜，送给了他最宠爱的女巫。

骑士在自己的家中自杀。

其实他们本来是死不了的。

因为他们的世界拥有复活点。

国王杀死骑士的妻女之后也并未阻止她们复活。或许对这个疯子来说，这只是一种警告和羞辱的手段。

但母亲和骑士自杀之后却自愿选择了放弃复活,灵体渐渐消散。

或许在他们眼里，死了比活着更好。

但在骑士死后，老海因希里变得更疯了。他认为自己的妻子和最忠诚的手下都背叛了他，进而将全部的怨气撒在了自己的儿子身上。

可惜海因希里和他们不一样，无论受到怎样的折辱，无论父亲将他扔到雪地里冻死，还是提着他的腿扔进酒坛里淹死，他都一次次顽强的活过来，然后慢慢长大。

活着，才有希望。

在成年之后，他被父亲扔出王都，踏上了游历的旅程，遇到了那只精灵。

海因希里觉得自己的希望开始一点点兑现。

他有了伙伴。

这只精灵和传说中傲慢而冷漠的强大种族不太一样，他喜欢亲近别人，慷慨而大方，总是能交到很多朋友，连带着和他形影不离的海因希里好像也变得受欢迎起来。

他做梦都想带着自己交到的新朋友们推翻旧王的统治，夺回自己的王国与子民。

他想成为传说中伟大的国王与勇士。

这样，那样痛苦而腌臜的前半生便不能再困扰他了。

于是他就这么做了。

海因希里抬手捂住自己不断流血的胸口，再一次锲而不舍地望向远方。

那里有流血，有战斗，有以后会被人类记入史册铭记的英雄，有那个令他怨恨与嫉妒却又无可奈何的超人。

却唯独没有他最心心念念的那道身影。

海因希里恍然大悟。

原来他终究还是没有走出自己的童年。

即使他可以颠覆整个宇宙，可以腐化或杀死一个又一个神明，却在一开始就走错了道路。

海因希里以为希瑞尔无父无母，是一张可以由自己书写的白纸。他却忽略了一件事情——精灵或许没有高标准的道德水准，可种族刻在骨子里的傲慢天然导致了他们对于弱小者拥有混合着不屑与同情的保护欲。

他可以杀死自己的父亲，可以处死与他作对的军队头领，精灵或许只会撇撇嘴，嘲讽几声“人类肮脏的政治”。

可当海因希里将那些无辜的孩子、有些迂腐只会动动笔尖与嘴巴的学者、因为活不下去揭竿而起的平民通通屠戮之后，精灵便再无可能站在他的那一边。

但当时的海因希里并没有想明白那一点，他只认为希瑞尔背叛了自己，于是心生怨恨。在异族的兽人大军勾结国内势力将他杀死，尸体挂在城墙上遭人唾弃的时候，这种怨恨达到了顶峰。

海因希里于是受到了亡灵的感召。

在亡灵进攻地球的计划一次次被挫败之后，他又开始怨恨起亡灵这种生物。

这种无能、腐坏，从诞生起注定没有任何前途与未来的种族，利用了他的智慧在整个宇宙急速扩张，却无法满足他内心的愿望。

一旦海因希里开始回想起自己的过去，他才发现——原来他和自己的父亲是那么的相似，他们几乎走上了一条一模一样的道路。

又或者说，从基因里来说，他就是一个疯子。

既然如此，那就最后……

疯狂一次。

战场之上，异变突生。

天空一下子暗了下来，被撕裂的大气层裹挟在浓郁的亡灵之力中，一点点蠕动收缩，像是突然间拥有了生命。

空气在渐渐消失。

在巨型城市代斯维尔的上空，黑黢黢的洞孔一个接连一个出现，远远望去，就像一片被虫蚁啃食出窟窿的面包片，发出腐烂的臭气。

最先惊恐起来的居然是亡灵军队，他们长大嘴巴，发出惊恐的尖叫，而后成片成片的倒下，如同被风吹倒的稻田。

“撤退！”在空荡荡的指挥室中，希瑞尔转过身来，拽住蝙蝠侠的披风，“全员撤退！”

蝙蝠侠并没有希瑞尔对亡灵之力的敏感，但在屏幕上各项飞速流过的各项数据清清楚楚的告诉他——海因希里最终还是按照他们的计划走了下去。

“回缩阵型，开始返程！”蝙蝠侠的命令顺着指挥舰传达到了所有的人类舰队之中，再由中层指挥官传递给每一位士兵。

但此时投入战场的人类军团数量以千万计，又被外围数量跟多的低等级亡灵团团包围，想要快速撤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此时，收到命令的超人在空中停了下来，没有片刻犹豫，他调转方向，将体内的死亡之力全部调动起来。热射线落下，下方已经陷入了完全混乱状态的亡灵被拷化，又被死亡之力阻断了再生的可能。

一条通畅的道路被清理出来。

经过良好训练的战场指挥官们经过蝙蝠侠的协调与沟通，转换了阵型，变前锋为后翼，护卫着本来就处于战场后方的战友们率先撤退。同时，原先的左右两翼也开始收缩，并拢过来，密不透风的将中部主力兵团保护起来。

经过短暂的混乱之后，人类军团又一次恢复了秩序，鉴于他们的绝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参与规模如此庞大的战争，这样的表现几乎可以称之为奇迹了。

但上空突然出现的异变并没有放过人类。淡灰色的空气依然在收缩，渐渐凝成粘稠的半凝胶状态，依然留在代斯维尔之中的人行动变得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