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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菀感觉自己的脚都快走废了。

她便不该为了好看,穿珍珠履出门,薄薄一层的鞋底什么都耐不住,既耐不住这阴冷潮湿的地面,也耐不住这深一脚浅一脚的长途跋涉。

原以为短短的一道甬道,又黑又长,她走了不知多久,足跟疼得像有小刀在磨,仿佛是破了。脚掌贴着的地一块也是又疼又酸——

郑菀之前哪里遭过这种罪,可偏得端着姿态咬咬牙继续走,还得尽力走得优雅。

她想起书中的千里流放。

与之比起来,现在不过是来自□□的磨难——没什么不能忍。

至于向崔望撒娇,郑菀没干,相比较娇滴滴的温室花朵,她相信,一个柔弱又不失坚强的女子更容易吸引到人。

她只需要在恰当的时机,展现自己象征着倔强的伤口便好。

心里盘算着一会该如何自然而不失柔弱地摔倒,郑菀突然感觉到不对劲。

手中揪着的袖子不知何时多了一层粘腻腻的感觉,鼻尖萦绕着浓重的铁锈味,那味儿……她好似在哪里闻过。

郑菀拼命回想,突然想到,每月癸水来时,身上便是这味。

血,有血!

郑菀头皮发麻,下意识往前一瞅,黑黢黢深不见底的甬道里,唯有眼前一块袖子还能依稀辨出,仿佛有铁锈色的红泛上她的手指——

她手里捏着一块血布!

郑菀下意识想叫,却又怕惹对方厌烦,强自压了快到喉咙口的恐惧,压着声音唤:“崔先生?”

前方的身影似乎坚不可摧。

崔先生回过头来。

恰好甬壁处有微光,投射在那张脸上。

“啊!”

郑菀终于叫了出来,泪珠儿怕得直在框里直打转:“崔、崔先生,你、你——”

崔先生蹙着眉:“我如何?”

“你、你——脸上长毛了!”郑菀紧紧闭着眼睛,“好生长的毛!”

毛下依稀可见大粗眉、酒糟鼻,鼻下还生了一张大猴嘴,笑得跟志怪故事里专门拐孩子的拍花子一样。

若崔望真长这样,郑菀觉得,她怕是下不去手。

崔望抚了抚脸,平滑一片,再看小娘子抖得跟秋风扫过的落叶似的,手却还坚持揪着他袖子不放,知她必是中了幻术。

凡人□□凡胎,哪儿懂其中奥秘。

“既如此,为何不放手?”

“我、我方才一直没放手,猜想肯、肯定是你没错!”

郑菀认死理般瞪大眼睛,惊吓过后,理智回笼,崔望当然不可能真长这样,否则那帮前赴后继、爱之发狂的女仙们从何而来?

她知自己必是中了幻术,可崔望不知自己知。

“不、不过,崔先生便你长成这样,菀娘、菀娘依然欢喜。”

崔望看着她,眸中滑过一丝怪异的情绪,倏忽便不见了。

“你不怕?”

“有何可怕?”郑菀将他袖子揪得死紧,“论起来,这波云诡谲的人心,要比这可怕得多。”

崔望沉默良久,才抬手在她眉心一点:

“好了,再看。”

郑菀睁大眼睛,奇异地发现方才对她来说浓墨般的黑暗消失了。整个甬道变得纤毫可见、敞亮无比。

她能看见崔望身上洁白如雪的长袍,以及他嘴角一闪而逝的笑意。

“崔先生,你笑了?”

郑菀“痴痴”地仰脸看他,“你笑起来真好看。”

崔望板了脸道:

“你看错了。”

“可——”

“走吧。”

崔望一甩袖,当先大步走了出去,郑菀亦噙着一抹笑跟了上去,若说此前信心只有一分的话,此时却涨到了三分——

不,四分,还是五分罢。

崔望走了不多久,便顿下脚步:

“到了。”

郑菀也停下脚步往前看去,方才看着还觉得怎么也走不完的甬道,已经到达了尽头。倒像是一个……洞口?

大片的光从洞口透进来,刺得她眯起了眼睛。

她跟着崔望迈出洞口,感觉像是穿透了一层水膜,落地站定,便忍不住“哇”了一声。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脚下踏着的,仿佛是一座山,再往前走十来步便到了断崖,断崖隔着一道天堑,对面奇峰突起、怪石林立,云雾缭绕遮天蔽日,若忽略这荒芜人烟,倒像是置身仙境。

郑菀从前哪里见过这般景象,她的一亩三分地便在那繁华鼎沸的上京,此时脚踏云雾,面朝奇峰,不由深吸一口气,若非来此,如何知山川广袤、江河秀丽,便是让她为此付出更多——

“啊!”

正想往前靠得更近些去瞧,谁料额头传来一阵疼痛,郑菀捂着脑袋,转过头似嗔似怪地道,“崔先生!”

崔望瞧她一眼,示意她看脚下。

郑菀一看,冷汗都下来了。

不知何时,她已放下了救命的袖子,径自走到了断崖边,再往前一步,便是堕落深渊、万劫不复。“此处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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