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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往日经历的种种离奇事件,阮苏不由得百感交集。

“然后,你又传出魔镜杀人的传说,转移公众视线,为你的行凶做挡箭牌。最开始,我们也差点被你误导了方向。”阮苏轻叹了口气,“最后,你戴上面具,脱去李仁的身份,将‘假李仁’的双目挖瞎……最有作案嫌疑的人却丧失了作案的能力,真是一种很好的‘脱嫌证据’。”

李仁脸上阴沉了几分,坦然承认道:“不错,是我亲手将他的眼珠挖下,在他耳边说‘从今往后以我的身份活下去,否则我会教你生不如死’。”

“接着,你也考虑到了,如果尸体一次出现太多,会遭来怀疑。”阮苏顿了顿,抚摸了一下墙壁,“我看到这里就明白了……这个地下室就是一个最好的‘停尸间’。你在这里把尸体‘处理’以后,又将肉块暂时搁置在老丙家的井里。等待尸体腐烂得差不多了,最后才会依次抛尸在郊外。”

“你将方菲绑走的那夜,我们正好在外面,给你提供了机会。地下室里的那只猫,应该就是你将遗体拖去下层时,无意间关进去的。你说过这里的野猫很多,跳进人屋里寻食物是常有的事。而它们又尤其喜欢在夜里活动,不过——也正好给你的‘魔物论’圆了谎。”

阮苏继续道,“接着,第二夜。你出门将李池欢的尸体转移到山外,顺带想将我们引入土坑一网打尽……却没料到我没有中招,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计划不成,还使得你的长相暴露在了我眼前。最后——你就只有使出诈晕这一招,把我们全都骗进这个地下室。”

这番分析结束后,李仁不由得赞叹地鼓起了掌:“……你很有推理的天赋。”

“你也很有犯罪的天赋。”

李仁却摇了摇头:“我只是把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完成了而已。我本意并不想杀你们……如果你们没有多管闲事的话。”

阮苏深吸了一口气,这局游戏进行到了这里,体验实在太过压抑。但好在,他们总算走到了最后一步。

“等等——”彭鸣突然觉得不对,惊诧地问,“可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假装成老丙?为什么……不能是其他人?换成随便一个全然不相关的人,不是要更方便吗?”

男人笑了笑,却没有开口说话。阮苏也陷入了沉思,虽说老丙是独居,可还是会有被发现的风险。对啊,为什么不干脆选择一个更方便的身份呢?

“因为……你在保护他。”

空气中陡然出现了另一个声音,男人的笑容忽而顿住了。彭鸣朝声源望去,只见江柯凡站在众人身后,正一脸的复杂。

彭鸣还没反应过来,“保、保护?为什么?”

江柯凡深吸了一口气,“因为……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接着,他盯着李仁看了一会,轻声说道,“那个老头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唯一的家人吧。”

阮苏霎时想起了什么,他猛地回头一看——不知何时起,在他们身后的围栏之中,那躺在木床上的老翁居然坐了起来!

老翁的衣衫褴褛,一张布满皱纹、枯槁的面颊上,却缓缓地流下了两行热泪。

那正是李仁的养父——真正的李丙。

李丙伸出手来,隔着围栏轻轻地抚摸李仁的脸颊。他饱含泪水的双眸里似乎藏了千言万语要说,可最后却抽噎着,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

李仁嗫嚅着,颤抖了手走向栏杆:“父亲……”

他踉跄地打开了围栏,紧握住老丙的手,突然破涕为笑起来。

“你说的不错。曾经为了找出最适合的毒药,我亲自尝遍了百草,各种酸甜苦辣全经历了一遭。”

李仁这么说着,脸上一面难得地露出了几分怀念。

“可我现在唯一能记起的味道……还是父亲从前喂给我的糖果,那甜蜜的小玩意儿,我怎样也吃不腻。”

谈起父亲时,李仁的口吻放得温柔,他终于脱去了防备,露出了纯真又柔软的一面。

而老丙似乎听懂了李仁的话,眼眶更是湿润了起来。

是那个红色糖纸的糖果!阮苏他们还有些印象,方菲说,那是老丙的拿手招牌。

怪不得“假老丙”的家里装满了糖盒……他扮演的分明是一个牙都快要掉光的老头,却总爱时不时地抓起一些硬糖丢进嘴里,仿佛那是一生也戒不掉的慰藉。

李仁紧攥着老丙的手,眼泪无声地落在腿上,那副画面格外的凄凉。

真正的老丙比他们想象中的还更苍老些。他的脸像是发皱的树皮,身板干瘦又无力,那眼眶深陷下去,目光失神地坐在地上,除了颤抖着握住儿子的手,却什么也说不出。

他一定也受了巨大的震撼和打击。

李仁忽而转过了头,喃喃着说:

“父亲也看过我不堪的模样。我尤记得,在受了李池欢的欺负时,我总要哭得很伤心。那时候,父亲就会给我一颗糖果,默默地为我擦去眼泪……”

“可那一回,李池欢喝醉了。我被关在茅房里,受尽了侮辱……那一次,我没有再收到糖果。相对的,父亲抽起了竹鞭,将他恶狠狠地毒打了一顿。”

“可我并没有感到解气……你们可知道?在那之后,我懦弱怕事的嫂子为了掩盖‘家丑’,听从了李池欢的威胁,不仅对这件事讳莫如深,还帮着他销毁证据,掩盖事实。”

“可另一方面,她也要怪罪我,认为是我害得她良心不安、家庭破裂。她便把我看成了眼中刺,姓艾的人一来,他们毫不犹豫就将我交了出去。”

“不是没有想过结束这一切。可每次闭上眼时,我总会想起父亲的糖果……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孝敬他,怎么能先离开呢?”

“可我,实在走投无路了……”

听过了李仁的倾诉,在场的三个人无不怅然若失。李仁是一个看似柔弱、内心却无比坚强的人。他受过那么多的苦,可受伤的心,却只需要一颗糖果就可以治愈。

江柯凡的眼圈有些发红,不知怎么,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和龙原。

“我并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

李仁扶起了老丙,将他搂在怀里,深吸一口气。

“李池欢……他并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他同我一样,也是弃婴。只不过,他是刘家情妇产下的私生子,他的亲生母亲将他丢在了父亲的糖铺门口,所以才被好心的父亲所收养。”

语罢,众人皆错愕不已。本以为李池欢应该是老丙的亲生孩子,没想到他两个儿子竟然都是捡来的。看来,老丙的心善的确不假。

但也许,又正是因为他的善良过了头,太过于软弱、过于去纵容李池欢的作孽……才会导致现在这样同门相残的悲剧。

“父亲从来没有亏待过李池欢。可李池欢却觉得全世界都亏欠了自己。他罔顾父亲教导的恩义,在外面坑蒙拐骗、对亲兄弟和自己的媳妇也拳打脚踢……简直无恶不作。我去‘惩罚’这样的罪人,怎么会叫做了错事?”

李仁一字一顿地反问着,提及憎恶的往事,语气里也带着怒火。

可他一抬起头,又撞见了老丙垂老的双眸。李仁的拳头一下松了开来,胸口漾起无比的酸楚。

“我未曾欠过这个世界,我恨这个世界恨入骨髓。可是……”

“我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父亲。”

“为了将他隔离于这个疯狂的屠杀计划之外,我亲手造出了一个笼子,把父亲关了进去。”李仁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可让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儿子死在面前,另一个儿子又自我折磨……这有多残忍啊。”

即使时至如此,李仁依旧满心挂念着养育他成人的父亲。他分明是受伤最多的人,却也最感愧疚。这番内心独白,让在场的人都不忍为之动容。

江柯凡的共鸣最为强烈。他揉了一下眼睛,最后走上前,轻拍了一下李仁的肩头:“……辛苦了。”

这句安慰的话似乎一下戳中了李仁的痛楚,让他的泪水失控地滚落了下来。泪眼朦胧中,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李丙,这场事故让他的父亲苍老了十岁,两鬓花白,皱纹里满是忧愁,却也渗入了无比的疼惜。

阮苏站在他身后,忽而长叹出了一口气。

接着,他迈开脚步朝李仁走了过去。

江柯凡率先发现了阮苏的动作,他一脸茫然,刚想问怎么了,阮苏就已经在李仁面前蹲了下来。

“我没有资格劝你些什么,但是——”说着,阮苏忽然伸出手,指关节重重地敲在了李仁的额头上,引来后者一阵吃痛地喘气,“这一下,是还你用石头砸伤了江柯凡。”

江柯凡:……

彭鸣:……都这时候了还想起翻旧账么!?

李仁却未见怒气,只摇着头轻笑了一下。三个人刚缓和了下来,可这温情的气氛却并没有持续太久,下一秒,楼道口就忽然滑进来了一个庞然巨物!

“哈哈哈……你果然在这里!”

伴随着女孩哭泣的声音,“假李仁”再一次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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