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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夕相处的小狐狸落到楚昱手上,叶缥缃乖乖地跟他回了赵王府。

天已掌灯,楚昱命侍女给叶缥缃洗澡。四个侍女,直洗了一个时辰,才把叶缥缃弄干净,香喷喷地送到楚昱那里。

楚昱才用过晚饭,又吩咐下人传饭给叶缥缃。叶缥缃坐在桌前吃饭,他拿着卷书,慵懒地歪在窗前的榻上。不知道的以为他是在看书,知道的会发现,他手中的书半日没有翻动过。

叶缥缃吃饭的声音很轻,吃得很慢,她幼时便是如此。

楚昱侧目看她,快十一岁的小姑娘,身量较两年前高了好些。四肢纤细,肩背单薄,修长白皙的颈子细得很,好似用力一扭就会折断。

小脸雪白,她的白不是劣质脂粉那种没有光泽的白,也不是两年前带着病色的苍白,而是像珠玉那样,温润滑腻,闪着柔光的莹白。小嘴红润饱满,睫毛卷而长翘,水漾漾的眼睛再聚不起麻木无神的光,平静澄澈,宛如两潭深泉,映着皎月的清辉,干净明亮。

她漂泊在外的两年,生活得并不算好。可观她变化,好像所有的优势都往脸上长去了。没有变丑,还更漂亮了。

楚昱书卷抵着下巴,一脸深思地望着她,沉吟不语。

叶缥缃察觉到他的注视,吃得更慢了。一顿饭下来,夜都深了。楚昱没有给她另外安排房间,还让她睡他小隔间的床上。

叶缥缃换了环境,心中又挂念她的狐狸,哪里睡得着?穿着中衣,来到楚昱的房间,一声不响地在他的床头立着。散着头发,投在内墙的影子黑黢黢的,又长又大,像个女鬼。

楚昱还没睡,阖目躺在床上,从她过来就知道了,猜出她的来意,没有理她。

春日的天气,白日暖,夜晚寒。叶缥缃穿着一件单薄中衣,耐不住春寒,轻声咳了咳。

楚昱坐起来,房里一盏小灯未熄,整夜亮着。就着细弱的灯光,他俊眼微眯,“怎么不去睡?”

叶缥缃眉眼低垂,薄嘴紧抿,放在身侧的小手半握成拳状,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余者无别的反应。

楚昱还算平静地问:“想你的狐狸?”

想来也是讽刺,他事事上心地照顾她,对她并不差。可在她心中,还不如一只狐狸。不仅不如一只狐狸,依她在长安街、白公河渡口的反应,陌生人都不如,竟是个仇人。

楚昱唇齿泛冷,淡着脸,寡声道:“它伤得太重,大夫说救不得,死掉了。”

叶缥缃信以为真,立即红了眼圈,紧抿的嘴唇颤抖地蠕动着。抬起脸,震惊地望着楚昱。

楚昱不耐烦地道:“时候不早了,快去睡吧。”

叶缥缃步履蹒跚地走了。

之后和楚昱结怨了一般,待他一日不如一日。她觉得小狐狸是楚昱害死的,把所有仇恨都发泄在他身上,对楚昱冷淡而漠视。只要有他的地方,她都回避。远远地看见楚昱回来,她就回房;楚昱跟着回房她又出去。半刻都不与他在一处。

楚昱看着她折腾,美目冷淡,温润如玉的俊脸上挂着冷意。

“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

十多岁的小姑娘,心智渐开,已经过了一顿饭下来,就与人亲近的年纪。楚昱随她任性了几日,不见她收敛,反而越来越变本加厉。

叶缥缃拉着一张黑脸,径直走到廊下的月季花树下坐着。

她近来时常如此,不与楚昱在一处,楚昱稍勉强一下她,她就跑到廊下的月季花树下坐着。

那株月季花树有些年头了,树冠茂盛,枝干矮壮。是年春来得早,天暖得很,月季开花早,满满的一树花,鲜艳夺目,明艳亮丽。

树根处弯凹出一点空隙,正好容下一个孩子。叶缥缃往那树下一坐,双手抱膝,脸埋进腿里。不看,不听,不响,楚昱拿她一点办法没有。

他大可以砍了那株月季花树,但倒了月季花树,会有蔷薇花树、紫薇花树冒出来,他需要改变的是她的态度。

冷眼看她又跑去那棵花树下坐着,楚昱白玉一般的俊脸泛着凉凉寒意。秀眼眯了眯,走过去,一把抓起她的小身子,对着月季花树掷过去。

月季花树上都是花刺,叶缥缃压着花枝掉到地上,花刺刺进她的肌肤,疼得她叫出声来,痛苦地在地上扭动身子。眼睛不经意地看到楚昱,他负手定定地立在原地,浑身散发着冰一样的气息,眼睁睁地望着她蝼蚁一般挣扎,无动于衷得恍若来自地狱的凶煞。

叶缥缃不能自已地打个寒噤,眼一闭,痛昏过去。

再醒来,外面的春光正好,燕子在檐下欢快地鸣叫。

叶缥缃一、丝、不、挂地趴在床上,微微动了下身子,全身痛得仿如针扎,扑鼻的药香味,浓郁而陌生。身下的床宽大松软而质地厚重,是楚昱的。她不明白,他既伤了她,为何还要救她?

楚昱不在房里,才想到他,他就进来了。后面跟个侍女,提着个精致的笼子,里面关着的,赫然是她那只小狐狸。

小狐狸看见她,发出欢喜的嘶叫声。

叶缥缃强忍着牵扯伤口带来的剧痛,挣扎着半支起身子。身上盖的锦被自肩处滑落,露出里面单薄的肩臂,和细白的一片肌肤。

侍女将笼子放在桌上就告退离开了。

楚昱慢慢地走至床边,遮住叶缥缃瞧向小狐狸的视线,十分寡淡地问:“醒了?”

叶缥缃看见他,水蒙蒙的眼睛不自禁地流露出怯意,咬着唇,下意识地向床里缩了缩。

楚昱冷漠地命令:“说话。”

叶缥缃错愕地望向他。他以前从不逼她说话,温温柔柔的像个大哥哥,今天是怎么了?是啊,他一直都对她很温柔。如今不仅伤了她,还逼她说话。

叶缥缃耷拉下眼睛,咬着唇不应。

“不说?”楚昱冷笑,“信不信我把你那只狐狸,剥了皮炖汤?”

她既然那么在意这只狐狸,他就好好地利用利用。

叶缥缃心上震惊,面上却淡淡的,没什么反应。

“来人。”

楚昱唤了声。

一个侍女进来问何事。

目色清冷地望着叶缥缃突然伸出的,抓着他衣裳的素白小手,楚昱打发那侍女道:“没什么事,你出去吧。”

侍女退下。

楚昱没什么温度地道:“说吧。”

他竟是真要拿她的狐狸炖汤。

叶缥缃朝桌上小狐狸的方向望了望,静默良久,带着哭腔问:“你、你要我说什么?”

她长久不说话,语音晦涩,好在声音还没坏。

楚昱道:“问你什么说什么。”

厨房熬了叶缥缃的药送来,楚昱端给她喝了。拿出太医留的外用药,给她上药。

叶缥缃后背的伤面太广,从头到脚都是刺痕,密密麻麻的血点,没有多少完整的肌肤。楚昱的手每到一处,她都止不住颤抖瑟缩。

“疼就叫出来。”

声音凉凉的,没什么暖意。

叶缥缃趴在床上,小手握拳,托着下巴,抖着声音道:“小狐狸它很乖,你不要伤它。”

都这样了,还一心想着她的狐狸,他照顾她那么长时间,也没见她放在心上。

楚昱语声冷淡,“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小狐狸被楚昱的人伤了前腿,伤筋动骨一百天,狐狸没有人金贵,断了骨头也要慢慢养。

数日后,叶缥缃身上的伤结痂,可以下床了,小狐狸的前腿还裹着固定的夹板,不能自由行动。

楚昱不在,他在府上的时候,不许叶缥缃和狐狸在一起,只有他不在的时候,叶缥缃才敢命侍女带小狐狸过来,与它顽一会儿。

她拿吃的喂它。王府吃的多,小狐狸在下人房里,大家都喜拿吃的喂它。它来者不拒,短短十多日,就胖了一圈。叶缥缃从笼中抱它出来,都显吃力。

侍女上前,帮叶缥缃把狐狸抱出来放在桌上,笑对她道:“姑娘,以后这种事喊我们做就行。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别再碰着了。”

她话说得委婉,其实是楚昱不让叶缥缃碰小狐狸。

叶缥缃受伤后,跟着楚昱睡。只要白日里碰过小狐狸,晚上楚昱就嫌弃她满身的狐狸味。叶缥缃不明白他是怎么通过那一身的药香味,闻到一点狐狸气息的。她与狐狸生活那么久,也不知道身上有狐狸味。

楚昱威胁她,再抱小狐狸就断狐狸腿,抱一次断一次。

侍女的话提醒了她,想起楚昱的威胁,叶缥缃下意识地闻了闻衣裳。什么都闻不出来,哪怕楚昱告诉她身上有狐狸味,她也闻不出来。

类似婴儿的叫声响起,是小狐狸发出的声音。它面朝叶缥缃,伸出完好的前腿,有让叶缥缃抱的意思。叶缥缃不敢抱它,顺了顺它的毛。小狐狸低下头来,不满地哼个不停。

楚妠从三公主府过来赵王府看楚昱,听见楚昱房中有类似婴儿的叫声发出,奇怪地进来查探。看到叶缥缃,她第一次见她,惊奇地问:“你是谁?怎么会在哥哥房里?”

听她称楚昱哥哥,知是楚昱的妹妹,叶缥缃低下头,摩挲着小狐狸。

楚妠冲叶缥缃叫道:“本公主问你话呢,你哑巴啦?”

叶缥缃静静的,仍是没什么反应。

叶缥缃只跟楚昱说过话,房里的侍女都没听过她的声音,以为她是个哑子,暗里都为她惋惜。替她回楚妠的话道:“回公主,姑娘她不会说话。”

人就是这么奇怪,楚妠进来楚昱的房间,乍见房里有个异常漂亮的小姑娘,心上莫名的一阵火起,满身的敌意。得知她不会说话,是个哑子,心里忽然觉得平衡,甚至升起一丝怜悯之心来。

细细地打量叶缥缃一番,撇嘴低道:“原来是个哑子。”

走到桌边,她进来就注意到桌上的狐狸,不过没有认出是那日在街上见过的那只,也没有认出叶缥缃就是那日状若乞儿的孩子。学着叶缥缃的动作,抚着狐狸的背问:“这是你的狐狸?”

小狐狸不喜生人的碰触,张着嘴,露出锋利的獠牙,后背着脑袋,作势要咬她。楚妠拍着它的小脑袋,笑道:“你还挺凶。真咬了我,我可不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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