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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秦府住了一日后,翌日一回来便听疏月说观月阁俱已打点妥当了,秦扇上回听他说过,是以晓得要去时心底期许几分。
天气炎热,飨饭只随意用些凉菜,喝了些消夏的粥便罢。顾祁溪领她去观月阁时,她瞥见角院里有个小厮手舞足蹈地与知冬比划说笑,知冬在檐下坐着,薄暮日光落在她面上尚且笑嘻嘻的,只是……一旁立着的玄衣男子脸色不太好。
是的呀,她还没问过知冬喜欢的人呢。
那日虽是在府上走过一回,有的地方还是不太记得,他走至一处又与她说一遍,走了会儿见着片竹林,她指着问:“这片竹林可是藕香榭过去那片?”
“正是,不过我们此时在藕香榭另一侧就是。”
“噢。”
竹林一侧一道葫芦门,进去几步便见一两层高的阁楼,心想这便是观月楼,才又看这湖山,讶异他哪儿来的这般多湖石,环湖三面皆是假山石林,哪里还似在园林中而是在山水间,只是这山……矮了些。
“顾祁溪,你去过好多名川大山罢?”她闲暇时候也会看游记的,但从文字里隐约勾勒下湖光山色,却出了京中几处矮山,没有真正踏足过什么大山大川了。
“却不是很多,但这两年也趁闲暇去过好些地方的,你想去么?”
她卷翘的睫毛扇扇,看他问得认真,就好似她想去就能去一样。
“想去的罢。”
模棱两可,他睇着她,她看着景。
湖岸与藕香榭一般种了荷花、削了竹阑,湖心一亭,仅一条极窄的小飞桥连着,亭曰亭亭亭,秦扇远远凝着那三个字,想起在可睡亭里两人的故作玄虚,无言一阵。
顾祁溪看她望着那亭子,撩撩她头发笑着问她:“好笑么?”
“亭亭净植,没错的呀。”
腌咸鱼也是要彼此欣赏的。
她轻快进了亭中,亭外散置些平矮湖石,而后才是湖水。残阳瑟瑟,一片红彤彤的朱砂鱼游来池边,吐着泡泡,几只蜻蜓尚未归家还在藕花间流连,才发现藕花间还泊了一艘小船。
新奇地绕着亭子看一圈,慢悠悠转出亭外,步子顿住,望着立在曲折小桥上的人,晚霞残照湖光渐染,黄澄澄从石板底下流过……
他伸手招她过去,而后窄窄的小桥上,两人手牵着手,像螃蟹一样横着回去岸边。
晚日照矶,日已西沉。
“你还会划船?”
“嗯,想坐么?”
她点点头,他则先带她往观月阁里去,观月阁内,中悬四盏琉璃画纱灯,此时已经点亮来,设一棋枰,壶矢骰盆、笔墨纸砚齐全,前荷池后竹林,湘帘四垂窗牖……
他取好东西,边催促她:“走罢,明日再看不迟。”
“嗯。”赶着晚晖划船才是正事!
到了芙蕖岸边,他将东西交去她手上,熟练地解了船,稳当跳上去又将几样东西递了才伸长臂要她从曲岸上下来,只是这处着实高了些,她试了几回也没敢跳下去。
他一再保证会接住她,她看着长不过丈余,阔三尺许的小舟,还是摆摆手:“不行不行,我要是将小船踩翻过去怎么好?”
“啊——”
湖上小船晃动了下,秦扇睁开眼时已经在船上了。他方才提着她腿便把她一把抱下来了,果真没翻船……
红蕖细细香,她嘟嘟嘴认错:“嗯,是我优柔寡断了。”
顾祁溪将一盏灯提起,弯腰进船篷挂在顶上,将灯点亮。
秦扇觉着顾府上下找不出一件比这小船还破旧的东西了,便连船篷都是旧蓝布做的幔子。
湖面澄霞,鼓枻中流,月渐升、凉风生露,她坐在船篷外,膝上搁着一支玉箫,快到湖心接近亭亭亭时她拽拽他衣摆:“停下罢,我想听你吹箫啊。”
“我是拿来教你吹给我的。”
“我不会啊。”
“我都替你做了船夫,你也得做些什么罢?”
好歹也是个闺秀,学是学过的,不过早便说过不是甚么多才多艺的姑娘了……她看着他划船的动作,湖中霞色已变成月辉,好算参差幽呜吹了起来。
好似引起了湖中朱砂鱼的不满,群起而攻之,小船儿一抖。顾祁溪将桨收好,似有笑意,她腼腆笑笑将玉箫还给他,幽呜变成悠远轻吟,吟风弄月依约如此。
原本观月阁内熏完香后就光明正大看二人划船的一个丫头挠挠耳朵,笑嘻嘻与另一个丫头道:“还是二少爷吹得好。”
另一个丫头则没敢多看,面上却喜洋洋的:“苗苗呀,待今岁处暑过了,我也得回家成亲了。”
苗苗低敛眉,绕过窗进屋去抱抱她:“等你出府前,我便把我看到的好多东西都说与你。”
“如何现下不说与我?”
“怕你抖落给别人啊。”她晓得的,可是关乎顾府主子们颜面的东西。
二人泊船回岸边时时辰尚早,两个小丫头领了疏月的话,见着人便问:“二少爷、二少奶奶可要就寝了?”
“何事?”
“不省得,疏月姐姐教我们问的。”
夏夜本热,纳凉吹风便是到巳时睡也不算晚的。
“再歇会儿才睡。”
两个小丫头这才出去。阁内点了许多灯,连木梯边上都挂着几盏。
他领她去了阁楼卧房,屋里熏着香,进来便掩好门,卧榻面南而设,有一耳房,虽不反复却也盥匜、书灯、手巾样样齐全,窗边小几上摆着那盆珠兰,与她送来时候一模一样,连盆都没换过的。
“既叫观月阁,不如去廊下看看月亮罢。”
“也好。”
两人凭栏侧坐,看着天上月与星河,夜风吹来撩着发。
湖面波光粼粼,朱鱼荷下吹浪,蛩竹间啾唧,廊下铁马骤风……
这夏日,如何过也不会厌烦的罢?
料丝灯影下,她鬼使神差伸出手,抚摸他人中,深深长长的一道,鬼斧神工不过如此,纤指将落去他唇珠时候便见一人来了阁楼上,晓得应该是疏月,不慌不忙地收回手。
顾祁溪自然也听见了身后的动静,见她淡然处之不由得挑眉。
“二少爷、二少奶奶,这是今儿将从闽地送来的椰子,厨里刳了椰子杯送来。”
两人像领食的小孩儿似的,乖巧地从盘里取了椰子杯与小勺儿来,疏月将托盘里余下一个天青釉小碗儿仔细搁在凭栏上,行一礼退了下去。
月光底下,天青釉碗里椰肉白如玉,她像是头回见似的,小心用小木勺舀一块来喂进嘴里……椰肉爽口,配上椰浆用直把炎夏消了去,便连葵扇也不必打就是清凉意。
事实上,她长这么大,印象中确实是没吃过椰子的,今日却想不起是何缘故来,或是爹娘不爱吃?想着想着,椰子杯见底,天青釉碗儿也见底了,两人总算倦着懒腰进了屋,身上教夜风吹得竟凉丝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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