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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姚珍珠努力伸手?,在他身后轻轻拍了拍,“殿下,我怎么会嫌弃你?”

她个子矮,手?也不够长,但凭努力伸手?,也实在拍不到李宿的后背。

李宿把下巴搭在姚珍珠肩膀上,嘴里说着丧气的话?,目光里却有星光闪耀。

有她在身边,李宿便不觉得苦闷。

最艰难的日子熬过来,两个人?敞开心扉,李宿便再无任何可怕之事。

如今,对于他最重要的似乎已不是?那些宫中争斗,什么皇权富贵,而是?这小姑娘珍贵的一颗心。

为了她,李宿无师自通,撒娇卖惨样样都来,还不带重样的。

果然,姚珍珠最是?心软,就?吃这一套。

李宿垂下眼眸,声音微沉:“我有这样一个父亲,这样一个姑姑,家族不幸,身有污点?,令人?蒙羞。”

今日之事外人?不了解,同他深谈过的姚珍珠又如何能猜不出来。

就?算李锦昶今日的言辞恳切,那个漏洞百出的故事又没?有任何根据,但姚珍珠肯定也能猜出,李如嫣就?是?李锦昶跟李长生□□而生的孩子。

家中有如此长辈,一个是?他亲生父亲,一个是?他的姑姑,李宿会如此难过而沮丧,倒也在情理之中。

并且……这里面还牵扯到了许许多多的旧事。

姚珍珠不清楚当年为何,只这一件事就?足够她震惊。

但震惊之后,她却把李宿一直以?来的表现都想明。

难怪他那日宫宴回来之后胃痛难忍,恶心想吐。

那些人?是?硬逼着他娶自己的亲妹妹,让他犯下人?伦大错,他能忍到回了毓庆宫再发作?,已是?极好的涵养。

姚珍珠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字一顿道:“殿下,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你们?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李宿那一颗悬着的心轻轻落下,落在重复生机的心湖中。

“我知道,心中也很明白,”李宿叹了口气,“可我总觉得身上脏。”

那脏污得让人?作?恶的血脉,曾是?他少时噩梦。

李宿轻轻放开姚珍珠,低头看向她。

他眸色深沉,仿佛氤氲着无边宇宙,让人?不自觉沉醉。

“此事,我年少时便知晓。”

姚珍珠心中更痛,为的依旧是?李宿。

为年幼的他,也为如今的他。

且不知他要背负多久,才能蹒跚至今,长成这般顶天而立的男儿。

李宿牵起姚珍珠的手?,领着她来到窗前。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阳光灿灿落于庭院,点?亮一季春色。

李宿的背对着光,低头看着满面灿灿的姚珍珠。

他低声道:“大约是?我八岁那一年,当时母妃病得很重,除了奶娘,毓庆宫再无人?管我。”

“我那时候还不是?太孙,没?有那么多人?盯着看着,想要我的命,当是?东宫后宫由陈侧妃也就?是?现在的太子妃管宫,她也一般不多管我。”

“一个是?为了避嫌,另一个当时李端也到了开蒙时,因不好好读书,很让她头痛。”

因此,李宿便成了没?人?管的孩子。

李宿声音淡淡:“因无人?管教,我每日下课之后做完课业,便会在东宫四处闲逛,偶尔也会溜达出东宫,在宫道里奔跑。”

“有一次,我也不知怎么了,就?跑到了景阳宫前面那条巷子里。当时寿宁公主经常入宫,她的景阳宫常年有宫人?打扫,很干净。”

“那一日宫里可能有些忙,景阳宫侧门开着,我就?溜了进去。”

李宿娓娓道来,声音低沉,却诉说着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宫中隐秘。

姚珍珠认真听他说,心中泛起一阵阵涟漪。

此刻的李宿,在她眼中再也不是?一开始的暴戾太孙,也不是?后来的温柔哥哥,他突然变回了八岁,变回了当年那个无人?关心的孩童。

李宿垂下眼眸,仿佛害怕一般,不敢去看姚珍珠的眼睛。

姚珍珠抿了抿嘴唇,心里酸酸涩涩的,一股冲动油然而生,让她克制不住自己,轻轻握住了李宿的手?。

“殿下,咱们?别?说了。”

李宿惨笑出声:“不,我还是?要说,今日把这些都说出口,他们?就?不会再干扰我分毫。”

姚珍珠道:“好,殿下说,我听。”

李宿回握住她软软的小手?,低声道:“我当时溜进景阳宫,见?里面安安静静,似乎公主并未入宫,便放心大胆开始闲逛。”

从他的话?语里,姚珍珠大抵知道他也有过少年天真时。

只是?这童年何其短暂,太子妃过世之后,他的世界便永成黑白。

李宿道:“景阳宫为两层,二楼自然是?公主的寝殿,一楼有一处很大的花厅,可以?看到院中的缤纷花丛。”

“我当时从回廊穿行,隐约看到花厅里面有两个人?,好似正在纠缠,”李宿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带着颤音,“当时年少,不知其中深意,也不知非礼勿视,只是?好奇罢了。”

但这年少好奇,却给李宿留下了巨大的心理创伤。

“我那时候身量消瘦,个子也很矮,没?有如今这般挺拔,我藏在花丛中,没?有被他们?发现。”

“然后我就?看到,赤|身|裸|体?纠缠在一起的,竟是?我的父亲和?姑姑。”

即便再不懂事,再年少无知,也应当知道男女有别?,即便夫妻也不能□□纠缠在一起。

可这一对天家兄妹却如此不堪,竟是?不管不顾厮混在一起。

李宿说完,好半天都没?说话?。

当时那个场面,他或许已经记不得,但那种震撼和?厌恶,却深深留在心底里。

姚珍珠紧紧握住他的手?,用自己温热的手?心给他支撑和?力量。

“殿下,咱们?都忘了吧,”姚珍珠道,“他们?如何悖德□□,毫无人?伦,终究是?他们?德行有亏,令人?恶心,同殿下又有何干系?”

李宿低着头,似乎依旧陷在旧时的恐慌里。

姚珍珠都不敢想象,那一刻的李宿得有多害怕。

如此想着,她便无论如何坐不住。

姚珍珠轻轻起身,转身来到李宿身前,以?握着手?的姿势弯腰看向他。

“殿下,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她伸出手?,轻轻在他发间抚摸。

李宿深吸口气,让自己从思绪里抽离出来,然后便伸出手?,把姚珍珠抱了个满怀。

姚珍珠一个没?站稳,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到了李宿怀中。

两个人?不约而同,发出了“哎呦”的痛呼声。

姚珍珠是?吓了一跳,李宿则是?被她砸了一下,腿上一瞬承受了莫大的冲击。

不过,姚珍珠这点?重量,对于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而言,简直微不足道。

李宿右手?一弯,抱着她换了个姿势,让她乖乖坐在自己怀里,然后便轻轻喟叹一声。

“还是?珍珠最好。”

姚珍珠的脸几乎要红成苹果。

她第一次坐在男人?怀中,跟平日里的拥抱不一样,她觉得两人?全?身都贴在一起。

她的后背跟他的胸膛牢牢黏在一处,他身上的温热气息紧紧包裹着她,让她面红耳赤。

这一刻,两人?都没?说话?。

剧烈的心跳声交相呼应,让两个人?之间渐渐靠近的距离,拉得更近也更紧密。

姚珍珠低着头,她只觉得哪里都不得劲儿,却又完全?不敢动。

李宿就?这么抱了会儿她,道:“珍珠,你见?过我原来的样子,那时候的我,被贺天来他们?以?外的人?碰触都会觉得恶心。”

“能近我身的,只有贺天来、贝有福和?周姑姑,因为他们?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忠心耿耿,细心温和?,所以?我才不抗拒他们?。”

但除了他们?之外的人?,李宿都不喜欢。

姚珍珠听着他的话?,感受着他胸膛因说话?引起的震颤,只觉得头皮发麻。

即便再如何自欺欺人?,她都没?办法再把李宿当成是?哥哥那样看待。

随着李宿的话?,姚珍珠想起两个人?的初见?。

那时候的李宿冷酷严肃,脸上总是?冰冷冷的,一点?笑意都无。

那时候的毓庆宫也是?寂静的,没?有人?敢大呼小叫,没?有人?敢惹李宿不痛快。

姚珍珠想,当时自己怕他吗?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怕的。

她轻声道:“那时候,我们?几个都很怕你。”

她说的是?一起来的四个司寝宫女,她当时以?为自己会当一辈子司寝宫女,或者被李宿厌弃,赶到浣衣居了却一生。

她确实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同李宿一直走到今日。

从害怕、抗拒,到不安、好奇,再到接纳、信任,两人?一路走来,几经生死?,却都没?有放弃彼此的手?。

李宿轻声笑了笑。

他的笑好似阳春三月,驱散了满心阴翳,也驱散了他心中的那些残相。

李宿轻轻环住姚珍珠,同她十指相扣,手?上温暖,坚定有力。

“珍珠,能让我改变的,是?你。”

“能挽救我的亦是?你。”

李宿的声音如同一缕阳光,照耀进姚珍珠已经开了一条缝隙的心门。

“倘若没?有你,我现在或许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或者可能都不算人?了。”

李宿的目光穿越重重帐幔,直达纹窗。

他不能保证,没?有姚珍珠的他面对这些欺辱与压迫时,是?否还能笑而视之,毫不在意。

但现在,他心中甚安。

“我能坚定自己的心,按照心意去活,是?因为有你。”李宿看着她红彤彤的耳垂,声音如同潺潺流水,倾泻而出。

“珍珠,吾心甚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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