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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那位女官最是年?长,眸光凌厉地盯着冯美人:“都住口!祀天?十?二忌讳可都忘了?六忌闲谈外事,十?忌刀勺声?响,还不?跪下请罪?”冯美人和赵美人这?才看见来人,当下脸色骤变,自知闯了大祸,不?敢辩白,忙跪下说:“嫔妾知罪。”
众人悚然一惊,都不?敢作声?了。
这?几?位女官并非是从宫中跟出来的,也?并非像荷赜那般伺候贵人的。她们没有品级没有官职,却没人敢小觑半分。
这?些女官名为“天?仪官”,平时负责导引天?子?朝臣与命妇觐见天?神。她们自童贞之年?入太庙,脱下这?身衣裳前?不?得婚嫁,一生奉与天?神地祗,算得上是天?神的近侍。
别说是几?位美人了,纵是晏回行?为不?妥,她们也?会毫不?留情地训斥。
唐宛宛算是被连带了,正要跪下的当口,却听那女官淡声?道?:“这?位娘娘不?必跪,您救人心切,情有可原。”
唐宛宛慢慢把心揣回了肚子?里,软着腿走回原位坐下了。
殿中一片静寂,再没人敢作声?了。几?扇小窗下虽燃了炉火,却因为怕烟熏火燎地熏着了室内的神像,炉子?并不?暖和,也?暖不?热地上的金砖,跪下去冷得人直哆嗦。
这?一跪就跪了大半个时辰,没人喊她们起来,俩人也?不?敢起来,从脚尖到?腿窝处都没了知觉。冯美人咬着下唇暗暗叫苦,这?回怕是要冻伤膝盖了。
等到?外头的钟磬声?终于停了,两人知道?祀典已经结束,总算松了一口气,几?乎要软在地上,被两个嬷嬷扶着都站不?起来。可几?位女官就在一旁冷眼看着,不?能丢了仪态,只能硬咬着牙站起来,慢腾腾地一步步挪出去。
先前?那位女官就站在殿门口,将过往的命妇逐一审视,不?知是在看什么。
唐宛宛还是头回见这?般威严的人,与她相比,常常无甚表情的陛下都算的上是慈眉善目了。方才她又是侥幸逃过一劫,心里仍有些打鼓,没敢对上那女官的视线,只目不?斜视往前?走。
那女官却出声?说:“方才惊扰,娘娘莫怪。”
唐宛宛一怔之后才意识到?这?是在跟自己说话,忙说:“女官职责所在。”
那女官嘴角牵出一丝细微的弧度,得十?分仔细地看才能辨认出这?是一个笑,她淡声?说:“娘娘心有善念,神明自会看在眼中。”
唐宛宛心里又是一咯噔,寻思?着今日自己并不?算特别诚心啊,先是坐着走神,后来又跟人说小话……哪怕是刚才冯赵美人被罚跪的那半个时辰,她还想着今天?早上的五福饺挺好吃的。
要是这?也?被神明看在眼中,那可不?太妙啊……
于是她冲着女官心虚地笑了笑,快步走了出去。
祀典结束之后,一行?人便回了京,三百仪卫开路,护着御辇及后头娘娘们的銮驾往宫内行?。却没多少人注意到?队尾跟着的一辆黑漆漆的马车。
这?车跟着卤簿仪仗行?到?城北时转了个向,转进了另一条路。唐宛宛透过窗缝上往外看,越看这?条路越熟悉,好奇问:“陛下,咱们怎么来了何府?”
晏回双手交错摩挲着,总觉得早上雪花膏滑腻温香的感觉仍在,以至于上午他捧那礼器的时候都多用了两分力,生怕从手中滑出去。
听到?唐宛宛这?么问,他答:“要去探望何老头,还有近五年?致仕的几?位老臣。”
这?也?是大盛传了二百年?的规矩了。立冬节便是冬日伊始,天?子?在天?刚寒的日子?里体恤旧臣,正如冬天?里的一股暖流似的,也?算是攻心之上策。
唐宛宛静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我听太后说,今天?祀典上陛下也?要跪着?”
晏回颇有些不?解:“这?是问苗,向上天?请示来年?的收成如何,自然是要跪的。”
唐宛宛小脸一皱,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膝盖,莫名其妙感慨了一句:“还好我没去。”
“怎么这?样说?”
“舍不?得看陛下跪呀。”唐宛宛声?音闷闷地说:“就跟看见我爹娘给陛下下跪一样,看着就难受。”
每年?祀典有好几?个,大年?初一祭太庙,二月亲耕,年?尾问冬,需要他跪的时候还不?少。再有前?些年?久州地动,伤亡者?数百,晏回还得下罪己诏,那回在祖宗排位前?跪了三日呢。
他从小到?大听过无数人跟他说祀典必须庄重,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却还是头回听人这?样说话,头回有人说:看见他跪天?神地祗,会觉得心疼。
心中滋味实在难言,晏回箍着她的腰把人抱坐在自己腿上,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低声?说:“宛宛再说一遍。”
唐宛宛一脸懵,不?知他怎么忽然就来了兴致,她说的本?是十?分正经的一句话,被他这?样一问反倒脸红了,呐呐重复:“舍不?得看陛下跪呀,跪天?地都不?行?……”
晏回几?声?低笑溢出喉,听得心满意足。
一室温馨被车窗外“笃笃”的轻叩声?打破,暗卫低声?道?:“爷,何府到?了。”
晏回掀开厚实的棉帘往外瞧了一眼,率先下了车,回身把唐宛宛扶了下来,握上她的手时还不?由皱了下眉:“怎的这?么凉?”
“手炉落在先前?的马车上了。”唐宛宛说。
“穿得这?么厚实,竟还能手凉。”晏回把她右手放在自己掌心暖着,笑着摇了摇头:“当真是个吃不?得苦的。”
冷风一吹,唐宛宛缩了缩脖子?,把兔毛领子?立得更?高了一些,闻言也?不?反驳这?话,只笑眯眯地拿小凉手往他袖口深处钻,又被晏回捉回了手,斥了一声?“不?规矩”。
正是冬日,何府大门紧闭,暗卫上前?以剑鞘叩了叩门上的金钉,等着门卫来开门。
晏回常来何家?,却一般是微服出宫的,为了避人耳目,每回都走何府的侧门。以至于他这?难得走一回正门,开门的小厮都没能认出他来。
“唐姑娘?”那小厮把来人一扫,扭头冲着外院的仆妇喊:“进去通传一声?,唐家?小姐和少爷来啦!”
晏回:“……”
唐宛宛没良心地哈哈笑:“你?认错啦,是唐家?的小姐和姑爷上门啦!”
小厮迷瞪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唐家?姑爷”是哪位,猛地变了脸色,噗通跪下请罪:“小的是新来的,陛下莫怪,陛下莫怪。”
晏回摆摆手,牵着唐宛宛往正院行?去了。
这?半下午的,过了午膳的点,又不?到?晚膳的时辰,何太傅却早早饿了,明显是中午在那祀典上没吃饱。晏回和唐宛宛到?的时候,何太傅正在吃饺子?,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一碟闻着就酸的老陈醋,再加上一碟小菜就是全部了,一看就是个地地道?道?的清官。
“陛下怎么来啦?可要尝尝我家?孙女们包出的饺子??”
晏回笑说:“自然是要尝尝的。”
何太傅是个实在人,对陛下也?一视同仁,照旧让厨房上两盘饺子?两碟醋,也?不?顾跟陛下寒暄,只管自己一口一个地吃,明显是饿得狠了。
饺子?是现成的,可晏回来之前?也?没打声?招呼,小厨房此时再炒菜已经来不?及,只好端了几?碟凉菜上来。
唐宛宛一瞧,花生米、腌萝卜、猪头肉,她忙低下头忍笑,心说何太傅当真是清官中的佼佼者?。
何家?没有分家?,孙辈的姑娘算上嫡庶得有十?几?位,姐妹们关系又好,都能玩到?一块去。她们听说立冬要包饺子?,去厨房祸祸了一天?,此时煮的饺子?都是姑娘们折腾出来的。
都是一群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哪有真正会捏饺子?的?模样丑的也?就算了,好些饺子?口儿都没捏严实,下水一煮馅料就全漏进了锅里,只剩一张没滋没味的面皮儿,一盘里边肉的素的还没分开,叫人都不?想落筷子?。
晏回和唐宛宛都迟疑了那么一瞬。
“怎么?瞧不?上我家?孙女捏出来的饺子??”
何太傅冲着他吹胡子?瞪眼:“为师教了你?多少年?的‘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啊,堂堂九五至尊应为天?下表率,怎么能糟蹋粮食?陛下可知这?天?下有多少贫民在这?立冬日都吃不?上一顿饺子??”
晏回无奈应了一声?,舍不?得让唐宛宛吃面皮儿,便提筷把自己那盘里馅料饱满的饺子?都夹到?了唐宛宛的醋碗里,自己将就着把剩下的吃了。
这?般贴心的举动直把唐宛宛感动得眼睛都热了。
何太傅瞧得甚为满意,慢腾腾点头:“身为男儿便当如此。”
吃半截他又问:“宛宛丫头呢,你?上月考得如何?”
唐宛宛后脊一凉,忙坐直身子?,十?分谦虚地表示:“不?如何,区区进步了十?几?名。”
何太傅继续满意地点头,开口却老扎心了:“正所谓笨鸟先飞,勤能补拙。你?底子?不?好,得勤学苦练方能成才。”
“是我教导无方。”见何太傅还要说,怕宛宛听得委屈,晏回只得开口接过话茬,找自己的不?对说。
而桌子?底下,他摩挲着唐宛宛的手掌心,两人对视一眼,颇有些同病相怜的味道?,听何太傅足足唠叨了半个时辰才算完。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太困了,眯了一会儿就起晚了,发晚了嘤嘤嘤〒_〒
不过双更没有食言。
另外,百度不到关于皇帝立冬祭天的描述,都是自己诌的,经不起考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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