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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年二月中旬,靺鞨使者入京来?了,是被古北口的守将派了三百将士一路护送入京的,来?的比晏回想的要慢上?几日。
谁知他猜错的还不光是这点,人家这回来?朝觐并非是来?借粮的,而?是来?与盛朝共商讨伐突厥的。
每到冬天,中原东北面的广袤之地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中原的百姓安安心心过年呢,游牧族却是要到处征掠的,因为该地地处荒凉,收成?远远不够供养子民,每年冬天最难熬,要冻死不少人。
而?靺鞨,还要在突厥和室韦的夹缝中艰难生存,日子更不好过。
折子递到了朝堂上?,晏回没说什么,也?没立刻拿主意。若是来?借粮的倒好说,只有借与不借两个说法,可出兵讨伐突厥,牵扯的东西就要多?了。他只将这封折子留中不发,先让鸿胪寺少卿将人安置到了使馆去,待休整两日之后再商大计。
唐宛宛趁着这两日,天天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如何才能笑得高?贵端庄雍容又内敛,把平时笑露齿、手托腮的毛病都临时改掉了,还要戴凤冠练练平衡。
每回一有重?大朝宴的时候,宛宛都要这么临阵练两天,生怕自己在人前出丑。
一听到丫鬟呈膳入内的声音,唐宛宛挺得笔直的肩膀一下子就松了,晏回悠着手劲儿给她捏了两下肩膀,微微笑说:“练这个做什么,你想怎么笑就怎么笑,谁敢说你半句不是?”
唐宛宛睨他一眼:“那怎么成??我可是陛下的脸面,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当然要做到最好才行,才不想听人背后嚼舌头。”
“嚼什么舌头?”
唐宛宛清清嗓子,换了三姑六婆常用的腔调给晏回学嘴:“哎哟,今儿我看到皇后娘娘笑的时候露着两颗大门牙,托着腮斜着肩坐着,那模样?啧啧啧。”
晏回笑得不行,任她跟自己较劲去了。
这么着过了两日,当天夜里在保和殿宴请靺鞨使臣。
这回靺鞨来?的使者共七十余人,能在宫宴上?有一席之位的有十几个,都是男子,他们并不像宛宛想的那样?形容粗犷,各个把胡子剃得干干净净,也?没有以猎物皮毛覆体?,穿的是盛朝的锦袍。除了个头高?大身材壮实些,跟盛朝的男子瞧不出什么差异来?。
所谓入乡随俗不外如是,还挺博人好感的。
领头的是谷蠡王与大都尉,都是靺鞨可汗的儿子。二人坐在晏回右侧下首,起身遥遥敬了三杯酒,先是感慨一路上?所见所闻,赞美京城的富饶,然后将晏回从里到外夸了一圈,快把他说成?天神降世了。
唐宛宛听着都有点脸红了,偏头却见陛下面色如常,怎么夸他都不当回事。
谷蠡王视线一转,转到唐宛宛身上?,微一思索便说:“久闻盛朝的皇后有倾城之貌,又有天神赐福加身,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唐宛宛夹菜的手微微一顿,抬眼露出一个堪称端庄的笑容,心说先前陛下还说靺鞨人性?情爽朗,同?时嘴也?笨,就算是专门派来?朝觐的使者也?不是舌灿莲花的那种。这会儿唐宛宛再看,人家哪儿嘴笨了?前半句是夸她好看,后半句夸她有福气,一句话说得她心花怒放的。
谷蠡王又说:“当年太?皇御驾亲征的时候,与我父王结下深厚情谊。阔别多?年,我父王还多?次来?信,这回不能亲自前来?会会故友,心中遗憾得很,又得闻陛下已立下储君,他为小?皇子备下了厚礼,还望笑纳。”
带的礼是野参、貂皮、鹿茸等等,只拿了其中品相?最好的呈上?去给晏回过了过眼,其他的都记在礼单上?,光是上?好的皮料就带了整整三车。
唐宛宛却垂着眼撇了撇嘴,刚才还夸他们嘴巧呢,转念她觉得这群人真是太?没眼力见了。远在靺鞨都能得了信知道陛下立后了、有儿子了、立太?子了,怎么就不知道他还有个闺女?呢?送来?的东西里没有一样?是女?孩子能用的,可见压根没想着要送,真是太?讨厌了。
酒过三巡之后,使臣便开始说正事了,光是匈奴和靺鞨近年来?的战争形势都说了一刻钟,什么如今的匈奴可汗什么性?格,有多?少个媳妇多?少个儿子云云。
谷蠡王嫌他啰嗦,自己抢过了话头说:“这事要从三个月前说起。往年这个时候,匈奴都要来?劫掠牛羊,我们得了教训,将牧民聚在一处,以军队护卫。一日夜里,我被敌袭的声音吵醒了,马儿在营中四处乱跑,东边的军帐着了火,到处都是砰砰砰砰的动静和将士的惨叫声。”
“刚开始我们还想着敌人是不是用上?了鞭炮,就为了扰乱军心。马匹受惊,几乎不可驾驭,当晚突围之时损伤惨重?。伤兵身上?的伤口极深,很快就因失血过多?丢了性?命,我们劫了几个匈奴兵仔细搜查,这才发现他们用的武器竟是震天雷与铁蛋枪。”
震天雷与铁蛋枪这两个词一出,百官哗然大惊。毕竟是军中所用的东西,在场的武官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文官的反应却要慢上?片刻,却也?很快想了起来?,震天雷就是那种圆圆的铁蛋,“砰”一声,碎铁片能射出十步有余,轻轻巧巧将人扎成?筛子;而?铁蛋枪外头是一根生铁管,里头放上?几颗铁丸子,点起火药就能将铁丸子射出二十步远。持着这两种火器的兵士不必近身,便可伤敌十数人。
这火器大盛朝已经用了百年,匈奴也?曾学过,却一直不成?气候。他们不缺铁矿,硝石矿与硫磺矿也?不少,但提炼技术就要差得远了,塞进铁管里常常是哑火,有时还会爆膛伤着自己;二来?弄不到图纸,每每与盛朝火器营交战的时候轻易溃败,连弄到手的实物都见得少,只能让工匠摸索着来?。
匈奴骑兵几百年来?一直用的是弯刀与弩箭,骑在战马之上?便可所向披靡。如今竟然造出了震天雷与铁蛋枪,无异于如虎添翼。
谷蠡王目光环视一圈,心知这事已经成?了一半,又说:“这三月来?,我靺鞨将士折去了十分之一,不可硬拼只有退避,至我出行前已连丢两城。匈奴狼子野心,常年侵扰盛朝边城。我知中原有句老话,叫——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陛下当真要容忍其壮大?”
宴席丰盛,宴上?却没多?少人能有心下筷子,都与旁坐之人议论纷纷。统共一个多?时辰,晏回的眉心一直没有舒展过。
回了长乐宫,唐宛宛伸手给他揉了揉眉心,“陛下别老是皱眉,将来?就要像太?上?皇一样?眉心长竖纹了,那样?会显老的。”
听了这话,晏回皱了一个时辰的眉头唰一下就舒展开了。
唐宛宛知道他在想什么烦心事,可这会儿都快要到就寝的点了,再想这些烦心事就不美了,于是拉开他一根胳膊挤进他怀里,笑盈盈打岔:“陛下,你今晚是不是不高?兴,先前那谷蠡王夸我漂亮,你是不是不高?兴了?”晏回眉梢微挑,轻哼了一声,又没忍住翘了翘唇角:“看把你嘚瑟的,朕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么?明明是在想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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