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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武昌、汉口、汉阳三镇,鼎立于浩瀚长江水中,武汉,也得名大武汉。

说起来,总是和大上海有些相似。

时人说武汉“驾乎津门,直逼沪上”,不带个“大”字,似乎都显示不出它的磅礴气势。

傍晚。

武昌第一纱厂南场工人下班,这个华中第一大纱场占地三百亩,纱锭几万枚,一千二百多台机器轰隆隆地运转,几千个工人维持着纺、织两厂的繁荣和兴盛。

下工后是管饭的,食堂里一荤两素,再加一道青菜汤,偶尔会换成豆腐汤,大家心有灵犀,意见统一,都是吃了再走,单身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携家带口的就把馒头带回去给家里婆娘当第二天的早饭。

馒头切开,裹上蛋液,用猪油炸过一遍最好吃,久而久之,纱厂里的工人们开始比,谁家婆娘做的炸馒头最好恰。

也有身上有钱的,等到了高级工或者是主管级别,偶尔下了班,还能凑着几枚银元子去下馆子,路边饭馆里点一碗炒猪肝,混着酱油色的油渣拌到饭里,米粒儿也能跟着变得油光水滑的。

张小汉是纱厂学徒,他兜里没什么钱,可今天还是学着厂里几个有钱的老爷们去小饭馆点了一碗炒猪肝,咬着牙,又点了一杯黄酒,他是不喝酒的,可是听说,卖了血之后,都要这样吃,一碗炒猪肝,一杯黄酒,能把抽掉的血气给补回来。

张小汉十七、八岁的模样,生得瘦弱,听说是从南边逃难来的,湖北南边就是湖南,听说湖南湘西那块,闹了鼠疫,厉害得很,死了不少人,张小汉说他家里人死光了,招工的可怜他,刚好南场新办,也要人,让他当学徒,工钱只有别的学徒的一半,没办法,张小汉是黑户人,收了他就算不错了。

很明显,瑟瑟缩缩的张小汉和这饭馆里吆五喝六的气氛格格不入,他低头对着上菜的小二连声道谢,又仔细确认了一遍:“点了炒猪肝,米饭是不要钱的对吧,确定不要钱?”

这小二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瞧出,这进来的人有钱没钱,是来摆阔吃饭还是改善生活,他不耐烦地摆手:“不要不要。”他才说完,扭头就看到门口有个可怜兮兮的小姑娘,她脸上脏兮兮的,像是从土里爬出来似的,身上的衣裳倒是不错,一直扒拉着门口看着里头各色菜肴,也不说话,也不进来。

“出去!出去!”小二提着门边的扫帚就开始赶人。

这姑娘也是识趣,再一瞅,人就不见了。

张小汉像是上供一样,拿着筷子感谢天感谢地,感谢街头的那位血头愿意让他卖血,卖了血,他就有钱寄给老家了。

张小汉才动了一筷子,这猪肝……真香!他吧唧嘴,吃得痛快极了,闭着眼享受,恨不得再哼上几句小曲儿。

咕噜。

什么声?

张小汉木瞪着眼,一低头,就看到自己这桌底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姑娘。

好像是刚才趴门口看的那位。

“走开走开。”张小汉很小声的说。

这姑娘眼睛水灵灵地,朝着他眨了眨。

张小汉压低声音,指了指前头忙得热火朝天的小二:“让人家看到你,得拿扫帚赶你出去。”

“饿。”这姑娘用气声向他传达着自己的可怜。

张小汉看了一眼自己才动了一口的白米饭,皱眉:“饿了,让你爸你.妈买东西给你吃,你这到处乱窜,蹭别人的饭可不对,穷者不受差来之食,这句话你没听过?真没文化。”

“没爸,没妈。”

张小汉继续说:“那就找你认识的人,你姑姑啊,叔叔啊,姨妈啊,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满十八了吧,嫁没嫁人?嫁人了的话,就去找你婆家,总之,别找我。”

“都没有,他们都死了。”这姑娘和张小汉较上劲了,“叔叔死了,姨妈不知道去哪里了,没嫁人,好像有个未婚夫,应该也死了。”

***

魏十镜站在甲板上狂打喷嚏,魏涟想要给他加件大衣,被他推开了,他很是执拗:“我听说,打喷嚏,单数就是有人恨你,双数就是有人想你,我倒是要看看,她是恨我还是想我。”

魏涟好生不理解,他拧着眉头站在魏十镜身后,听着魏十镜一个个地数。

“一个!”

“两个!”

……

“五个!”

魏十镜努力地张开嘴,昂起头,等待着鼻腔里那股火热的劲快点喷发出来,他鼻子痒痒的,他坚信,只要他有耐心,一定可以打出双数的喷嚏。

“魏老板,”船老大适时地从船尾跑了过来,“纤夫是找到了,不过,他们说,现在快过年了,您这还都是傍晚了,晚上滩上凶险,得加钱。”

魏十镜硬生生地憋下了那半个喷嚏,他挥挥手:“加加加!按照他们的意思加,只要够快,必要的都加,花钱买时间,越快越好。”

魏十镜看了魏涟一眼,示意魏涟去取钱,魏涟倒是挺不情愿的,这一路上为了赶路,一路都在加钱,虽然他家魏老板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可花钱总是让人心疼啊。

魏十镜看着天色当真暗了下去,甲板上风也大了,索性关门进了船舱,蓦然想到,自己刚才那喷嚏,到底是算五个还是六个,还是五个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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