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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家大人推门进来的时候,阮轻暮正靠着把小椅子,坐在床边,微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

穆婉丽急切地奔过去,看看床上的秦源,又看看自己的儿子,旁边的小护士小声说:“叫他回去躺下吧,这样不是办法。”

这同学感情也实在太好了点,亲兄弟也没有这么死活要守着的道理呢。

阮轻暮听见动静,睁开了眼睛。看着他妈和秦祝枫,他疲倦地坐直了身子,展颜一笑:“妈,秦叔叔,我等他醒了就走。”

穆婉丽一眼瞧见他握住秦渊那小尾指的手,心里就是一跳。

她走过去,不动声色地抓着阮轻暮的胳膊一带,分开了他们的手:“你跟我回去,这儿有医生护士,你等着又什么用?”

秦祝枫心里感激又着急:“小阮你自己还有伤呢,赶紧好好躺着,别叫你妈妈担心。小渊这边问题不大,医生说了慢慢休养就好。”

阮轻暮被他妈抓着肩膀,却不动弹,身子像是被什么钉在在椅子上似的:“不,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秦祝枫一怔,穆婉丽却忽然提高了声音,盯着儿子的眼神像是一把刀子:“这儿是人家的家里人待的地方!你只是个同学,这里不需要你留下!”

阮轻暮轻轻提起头,疲倦的眸子迎着穆婉丽,好半天,才扬起眉,淡淡地道:“我就是他的家人。”

他的语气平静,一双眸子却幽深且黑沉,没有平时在母亲面前忍不住的孩子气,却像一个平等的大人。

穆婉丽心里狂跳,知道这孩子吃软不吃硬,连忙换了温柔语气:“暮暮啊,护士马上还要来给你接着输液呢。你听话……”

秦祝枫也赶紧劝:“小阮你放心吧,我这边找了高级护工,我也会守在这儿的……”

阮轻暮笑了笑,看着他的眼神礼貌却疏离:“护工又不贴心。毕竟他也没亲妈在身边。”

阮轻暮看着他涨红的脸上,摆了摆手:“我不是怪您,叔叔您也一夜没睡,不如先去休息,我胸口也疼,反正睡不着,不如在这里安心。”

穆婉丽急了:“你也知道胸口疼?!”

正在争执着,严叔从外面急匆匆进来了,淼淼经过救治后也没有大碍,他担心这边的几个孩子,正过来探望,看见屋子里的情形,小声说:“秦总,不如弄个双人病房呗。两个孩子自己养病也孤单,本来就感情好,住一起,醒了也有个伴儿!”

旁边的小护士也忍不住插嘴:“对对,都是骨折嘛,要是在普通医院,本来就住一个科室病房呢,医生查房还方便呢。”

秦祝枫恍然大悟,忙不迭地点头:“换!换病房,赶紧的!”

小护士抿着嘴笑:“不用,双人间还没这个单间大呢,不如这里直接加张床,我这就叫人弄。”

……护工很快进来,忙活了一小会,病床边就再加了一张,这里本就是私立医院的豪华单间,面积宽敞,衣柜沙发和电视都一应俱全,加了张床依旧完全不显得拥挤。

穆婉丽张了张嘴,几次想要阻止,却又咽了回去。

她看着儿子那沉默又坚持的脸,心里一阵没由来的焦躁,拽着阮轻暮按到了病床上,在他耳边低声说:“你再不躺下,我把你的手给剁了!又不是幼儿园的小姑娘,干什么抓人家的手!”

一进来就看见儿子抓着人家秦渊的手指,自己刚把他们分开,扭头说着话,一转眼,又把手拉上了,同学感情再好,也不能好到这样。

阮轻暮也不反驳,安静地躺在了秦渊隔壁床边,终于有力气冲穆婉丽笑着撒娇了:“妈,我手都冻僵了,你砍了也不疼。”

这一句,又把穆婉丽的眼泪招下来了,看着儿子那红肿的手,她一叠声地叫:“护士、护士!有没有什么药膏给他涂涂?医生怎么说?……”

护士小姑娘苦笑:“这不是正要按照医嘱处置呢,您儿子就把针头拔了。小同学,你这样可不行,我就没见过这么不听话的病人。”

几个大人一夜全都没睡,在外面的冰天雪地里担忧奔走,现在终于安定下来,都疲累得不行。病房里总是这么多人守着也不是办法,穆婉丽去小桩的病房安了张床躺下,秦祝枫和老严他们在附近的宾馆开了房住下。

病房里,只剩了两个小病人。

护士做完了所有的医嘱,小声又叮嘱了几句,转身关上房门,出去了。

阮轻暮这时候也终于感到了疲累,手腕上打着吊针,胸口慢慢地开始持续地疼,躺在床上,终于慢慢睡着了。

太阳从窗口照进来,温柔静谧,有一缕无声移动到了秦渊脸上,他的眼睛没睁开,眼皮下的眼珠却忽然急促转动,陷在深梦里。

……山洞,毒蛇,外面是春日的青葱草木。不不,好像又没有火堆,外面明明是冰天雪地,山洞里也没有蛇,只有安静的长夜。

相同的,是胸口都疼。一会儿是只有锁骨下麻痒又热,一会儿又连成一片,肋骨戳着胸腔的组织,动一动就剧痛。……

片刻前是阮轻暮俯下身,扒开了他的衣服,冰冷的唇贴上来轻轻吮吸;下一刻,就变成了他坐在山洞里,把他的头放在大腿上,轻轻在他耳边絮语。

他脑海里的画面走马灯似的,飘飞变换,处处都是阮轻暮的脸。有时候穿着锦衣长袍,有时候又是利落的夜行衣。

一会儿是穿着运动短套装,露出修长大腿和手臂,在操场上笑吟吟回首;一会儿又是半.裸着身子,腰间系着雪白的浴巾,站在泉水中,目光迷离,脸隐藏在氤氲水雾里。

可是这一切,都在下一个画面跃出来时,戛然而止。

所有温暖的画面隐去,彩色变成黑白,有声变成静默,阮轻暮站在泼墨画就的桃花树下,身边忽然绽开一片血色,铺天盖地,海洋一般汹涌。

……他脑子里忽然像是被什么狠狠重击了一下,身上的剧痛也从胸肋直冲心底。

“啊!”他哑着嗓子,在梦魇里叫了一声,疼得冷汗岑岑,骤然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片模糊,他的视线好半天才能聚焦,看见了面前高高悬挂的吊瓶。好半晌,他缓缓转过来,看向了四周,再落在身边的病床上。

猝不及防,阮轻暮安静睡着的脸就撞进了他的眼底。

阮轻暮的病床更靠近窗,病房的窗帘不厚,只能遮挡住小半光线,他的脸俊秀安然,因为拿外套包住了头脸滚下来,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只是有些撞肿了的地方发着青。

平日就瓷白的脸上更没有血色,显得睫毛更黑,眼皮上的青色小血管更加明显些。

秦渊痴痴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有那么几秒钟,忽然不知道身在何处。

脑海里那些东西在醒来的一刻迅速消失,以海水退潮般的速度褪去,仅仅剩下些零碎,浑浑噩噩地,重回心底,找不到出口。

可是却剩下了尖锐而巨大的疼痛,戳着心,捣着肺,带出了血沫,碾压着血肉。

仿佛心有灵犀般,一直安静睡着的阮轻暮,忽然也眼睫一颤,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他躺在那里,使劲看了身边的秦渊一会儿,终于笑了。阳光无声又温柔,照着他带着青肿的脸上,却漂亮又神气。

“醒啦。”他笑意依稀,“怎么样啊,要不要帮你叫医生?”

秦渊身子动了动,就想冲下床,可是刚一动,胸口就猛然有剧痛袭来,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啊……”

阮轻暮的动作快得像是一阵风,在他倒下去的瞬间,已经一跃而起。

身后,吊瓶的皮管被带动,歪歪扭扭地跟在他身后.刚重新扎好的针头又歪了,阮轻暮不管不顾,胡乱一伸手,把碍事的针头胶布统统拔了扔了,飞扑到秦渊身边。

捧着秦渊的脸,他咧嘴一笑,眉目生动又嚣张:“乖,重病号就别动了。”

埋下头,他把破了一角的唇印下,深深地吻在了秦渊干燥的、没有血色的唇瓣上。

辗转,用力,却温柔。

“这些天,由我来负责吻你。”……

秦渊似乎闷哼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被带动了伤处,还是什么。他的身体绷紧,猝然伸出自由的一只手,死死揽住了身边阮轻暮的腰,往下带了带,让这个忽然的吻更加深入。

劫后余生,别来无恙,需要一个仪式感的庆祝。平常却热烈,上辈子错过了,这一生狠狠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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