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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帝送来的是一套月白色的衣裳。一个木盒子里装着腰带和里衣,另一个木盒子装着的是外衣。
腰带是白色的,用银线勾勒着细致繁复的花纹,腰带的正中镶嵌着莹润洁白的玉石。里衣看似就是一件白色普通的里衣,实则布料上有着如水波一般的细纹,在光芒的照耀下如水波般闪动。
而这件白色的外衣,里面裹着密又厚实的雪白兔毛,穿上去柔软舒适又不显得臃肿。在袖口和衣襟的位置,都用银线镶边,刺绣着精致非凡的图案。
整套衣裳穿在狐星河身上,显得既不过分张扬,又不失华丽庄重。月白色的衣裳将狐星河衬托得如同仙人般出尘清秀。
等到狐星河换了衣着,没过多久就有宫人来到琉璃殿,领着狐星河去参加立冬大宴了。
举办立冬大宴的地方就在宫城最中心的德康殿中,这是宫城的中心所在,也是炎帝每日上朝之地。因为立冬大宴的特殊与隆重,所以安排在这样的地方。
德康殿外是长长的阶梯和广场,平日里空空荡荡的广场此时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案几,案几上按照官员的规格和品级摆放着美食美酒。
立冬大宴这日,所有在国都中的官员都会参加。
狐星河没有走阶梯进入德康殿,身为后宫之人,有专门的通道。狐星河跟着宫人来到德康殿时,太后与萧怜怜也正好准备进入殿中。
萧舒颜身穿威严高贵的紫色长袍,装扮既有太后的威严,又不失女性的柔媚。她身后跟着萧怜怜。
萧怜怜身穿一身大红色衣裳,色如海棠般红艳,衣裳用奢华的金线勾勒出繁复精美的花纹,吸引人的眼球。她的额心处用红色描绘着一朵芙蕖,衬托得她整个人娇艳美丽,与往昔格外不同。
萧怜怜也见到狐星河,没有如往日一样柔弱地低头,而是自信地与狐星河对视。她在见到狐星河的时候,眼神儿落在狐星河穿着的衣裳上,微微一愣,眼中随即浮现出一抹妒忌,脸色如霜打般青下来。
狐星河向萧舒颜行了个礼。
“免礼罢。”萧舒颜冷冷睨了狐星河一眼,在这种耳目众多的场合倒是保持住自己的身份,不屑与狐星河说什么。
大宴马上开始,礼官宣人进殿。
按照规矩,本该是太后先进入大殿中,接着是狐星河,萧怜怜连进入殿中的资格都没有。
太后萧舒颜冷笑着看了礼官一眼,直接让萧怜怜跟在自己身后,先狐星河一步进入殿中。
萧怜怜在进入殿中时,回头望向狐星河,嘴角牵起一抹笑意,笑容带着得意,眼神儿透露出高高在上的怜悯。
这个眼神儿让狐星河一下警觉起来,意识到太后和萧怜怜将会展开某种动作。
他看着萧怜怜进入殿中,姿态袅娜,如同一朵绽放的娇艳花朵,吸引着众人的注意力,让人发出情不自禁的赞叹。
萧怜怜此时得意极了。
这是她人生中最风光的时刻,站在大殿中,接受着众人的欣赏和赞叹。即便是在家族最风光的时候,这样的场景对萧怜怜来说也是不可想象的。
在经历过家道中落的艰辛与苦涩之后,萧怜怜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一只涅槃重生的凤凰。她恍惚看到所有人都在向她行礼朝拜,她只需要再走上几步就等登上王后的位置,成为炎帝身边唯一的一人。
萧怜怜难掩激动,用一双方盈盈眉目望向王座上的炎帝。
炎帝淡漠的眼神扫过她,没有萧怜怜想象中的惊艳和迷醉,神色冷得让萧怜怜心碎。他一直望着萧怜怜后面的一处,像是正等待着什么人一样。
萧怜怜看到炎帝所穿的衣裳时,浑身血液逆流,只觉得脸上霎时间失了血色,头晕目眩几欲跌倒。
往日喜欢身着红衣的炎帝今日却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裳,从布料上看分明与狐星河所穿的衣裳是一种!
这一刻萧怜怜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跳梁小丑,妄想着与炎帝一样穿着红衣如一对璧人,让狐星河难堪。如今看来,难堪的只是自己而已。
太后萧舒颜坐在炎帝左边的位置,萧怜怜跟在太后身边,坐在太后矮一阶的位置上。
等到太后入座,狐星河在礼官提醒下进入殿中。
狐星河在天界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他迈步进入大殿,落落大方,气质洒脱。那些满以为狐星河会拘泥扭捏的,支持萧怜怜的大臣都不得不承认,狐星河从仪态和风度上是挑不出错来的。
狐星河穿着与炎帝一样的月白色衣裳,腰间用银线绣着花纹镶嵌着白玉的腰带,勾勒出狐星河纤细却挺拔的腰肢。衣裳在灯光下银光闪亮,如同月光照耀下粼粼闪动的湖面。
狐星河宛如从月华中走下的仙人般,出尘而高雅,又因为自身的气质,使得这高雅中又多出几分浑然天成的妩媚。
刚刚还对萧怜怜装扮称赞不已的大臣们,见到狐星河的装扮纷纷说不出话来,一向厌恶狐星河的臣子们更是脸色铁青难看。
唯有坐在大殿中离炎帝最近位置的相国林砚,对着狐星河微微一笑,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艳和赞赏。
狐星河亦对林砚回以微笑。
在大殿最上面的舒曲离见到这一幕,突然觉得碍眼至极,就像是自己关在家中喂养的小宠有一日溜出家门被别人抚摸了毛。
舒曲离不动声色收回视线,手指轻轻扣动在案几上,发出“哒哒”的声响。他抬眸看向狐星河,对着狐星河招手:“阿狐,过来。”
狐星河忙收回看向林砚的视线,走上阶梯坐到炎帝右边的位置。
炎帝眉眼微垂,红艳的嘴唇如血带着笑道:“阿狐,你刚刚在看什么?”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语气,狐星河却本能感应到危险,身体忍不住打个寒颤,他忙摇头:“没看什么。”
“哦?”舒曲离没再追问,视线看似不经意扫过林砚的位置。
他眸子半眯,心中在想要不把狐星河关起来得了,这样狐星河就只能看他一人,冲他一人露出笑脸来。想到这样的场景,舒曲离忍不住愉悦地轻笑。
狐星河本能地觉得周围的气温变冷了。
萧怜怜坐在最左边,时不时回头看向炎帝。她看着炎帝一直在与狐星河小声交谈,也不知说了什么,炎帝嘴角勾起一抹笑来。
她心中顿时酸涩难言,强烈的嫉妒涌上心头,让她几乎难以维持表情,在案几底下的手揪着衣裳,嘴唇抿起。
等到太后后妃与大臣都入座之后,接下来就该宣外国的使臣进殿。
第一个进来的是月国的使臣。月国的来使表达对炎国庆典的祝贺之后,与舒曲离交谈几句之后,坐到了早已安排好的位置上去。
第二个进来的是明国的使臣。明国国力强盛,超过其他三国。是以明国使臣进殿始终昂首阔步,大声回应炎帝的问话,一番交谈之后坐到了自己的位置。
最后一个进来的是景国的使臣。
景国使臣看上去是个斯文清癯的中年男人,下巴蓄着山羊胡,走路时如同丈量好一般,每一步都迈出差不多的距离。
景使进入殿中,目不斜视,最先看到的就是大殿正中的炎帝舒曲离。他上前先表示对炎国的问候,接着从袖口中拿出一卷国书。
等到何双将国书上呈给舒曲离时,景使又行过礼道:“景国先帝一月前已驾崩,如今是三王子纪昱继位成为新君。这是我国国君命我转交给陛下的国书,我国国君希望能与陛下继续维持友好的关系。”
舒曲离嘴角带笑,眼神扫了眼国书,一目十行的能力让他已看清国书上的内容。他回应景使道:“如此甚好,回去传达景帝,景国与炎国历代交好,这一代也是一样。”
景使得到舒曲离的回复,不卑不亢地表示感谢。他的位置在大殿右边靠前的位置,在回到位置上时,他的余光不经意瞥到炎帝右手边坐着的人,顿时满脸震惊。
他很快掩饰住自己脸上的震惊,装作无事的模样坐回自己的位置。但是方才的表情已被舒曲离尽数收入眼中。
舒曲离心中起了疑惑,他没想到自己的小东西竟然还认识景国那边的人。且能让景使露出这种表情,狐星河在景国的身边恐怕不一般。
转瞬间,舒曲离心中已有许多猜测。
他眉目幽冷,看似不经意扫过狐星河的方向,却看到狐星河眼神儿直勾勾地盯着案几上的烤鸡,口水都快滴落下来的模样,忍不住嘴角抽搐。
但是心中的疑虑并没有消除。
舒曲离已打定主意要在宴会之后召来人,从景国那边入手,仔细查探一下狐星河的消息。
……
群臣畅饮,丝竹管弦共奏,好一番热闹欢乐的景象。
就在这时候,太后眉眼微扬,笑看着大殿中欢乐的众人,朗声道:“如此良辰美景,怎能少了歌舞助兴?哀家的侄女怜怜愿意展示自己的才艺,为众人助兴。陛下以为如何呢?”
如此情形,如果拒绝未免扫兴。
舒曲离嘴角勾起,却是看向狐星河道:“甚好。”
太后与萧怜怜打的主意不用思考就能知晓,倒是不知道这小东西会如何接招?
底下支持萧怜怜与太后的大臣自然迎合。在炎国风俗开放,既能容许国君纳男妃,也无人觉得未出阁的女子当众表演是不雅的事情。
萧怜怜在大臣们期待的眼神中,从之前失落嫉妒的情绪中回复过来,羞怯地笑了笑,内心又恢复之前的自信。她不能忘了今晚的目的,其中之一就是要让狐星河献丑。她早就打探过,狐星河根本不会什么才艺。
萧怜怜道:“那怜怜就献丑了。”
狐星河见太后突然说到表演才艺的事情,一下子明白她的目的是什么了。就是要让他在满朝大臣和炎帝的面前献丑,来衬托萧怜怜。
狐星河心中冷哼,敢算计他,他就一定要让算计他的人打的如意算盘落空!
乐师停奏。大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萧怜怜身上。
萧怜怜站起身,对乐师道:“奏月出。”
月出是炎国几百年前流传至今的一首民谣,词句优美,语调清越。描述的是月下女子美好柔媚的姿态,最后一句诗更是写出诗人爱慕女子无从表白,因而心动不能自宁的心态。
萧怜怜选中这首民谣,未尝没有借诗传情的意思。她目光盈盈望向炎帝。炎帝雪白的手指握着酒樽,眸光盯着酒樽晃动的酒液,对萧怜怜的深情的眸光视而不见。
萧怜怜深吸口气,走到大殿正中,对着大殿最高处端坐的炎帝盈盈一拜。
而后众乐齐鸣,琴瑟清越的声音同时响起,箜篌排箫之声附和。其中编钟清脆的声音如流水清泉般,让人如同来到九天之上的神殿中正聆听着仙乐。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美妙无比的曲乐中。
伴随着这样的乐曲声,萧怜怜姿态舒展,缓缓而动。她如同在月下漫步,姿态悠然而雍容。
乐曲声更入佳境,萧怜怜的动作也逐渐变化。她红衣舞动,如同皎洁月光下绽放开的一朵红色芙蓉花,极尽雍容华贵和妩媚娇艳。
众人的视线都被这盛放的红色牡丹吸引,他们惊叹于萧怜怜此时人曲合一展现出来的美,连美食美酒都停止享用。
最后乐曲逐渐转为忧愁婉转的曲调,牵动人的哀思。萧怜怜如同寂寞盛放之后,却无人欣赏的牡丹花,眉目间笼罩上了薄烟似的愁闷。
她脉脉含情地望向炎帝所在的位置,期许能得到炎帝一个眼神的回应。她启唇轻吟出这首民谣,空灵优美的声音在宫殿中回荡。
萧怜怜所有的相思寂寞之意,于这首乐曲与舞蹈中表露无疑。
乐曲停。
满殿寂静。
萧怜怜低垂眼眸道:“献丑了。”
宫殿中的大臣们如同这时才惊醒,纷纷拍掌以示对萧怜怜的赞赏之意。尤其是支持萧怜怜和太后的一党,更是拍掌得热烈。
萧怜怜等到众人的掌声渐小,这才再次开口道:“怜怜不过是班门弄斧而已。狐公子深得陛下宠爱,论才艺只怕比小女子强过不知多少。愿能得到狐公子赐教,怜怜今日也无什么遗憾了。”
话头一转落在狐星河头上。
对这一切早有所预料的狐星河微微一笑,丝毫不惧众人的视线,对上萧怜怜带着逼迫意味的目光,他道:“星河不懂什么才艺,谈何什么赐教呢?”
萧怜怜紧盯狐星河:“莫非公子嫌弃小女子身份卑微,不愿意屈尊赐教么?”
这说的,好像狐星河不愿意在众人面前展示才艺,就是欺负一个弱女子一般。
这时候太后也不紧不慢开口,用太后的身份对狐星河施压:“身为陛下的身边人,怎么能灭了自己的威风。既然怜怜这孩子这么要求了,你也就不要再推辞了吧。”
萧怜怜与太后一唱一和的演戏。
狐星河本就是风口浪尖的人物,被萧怜怜与太后这么一说,进退为难。若是继续推辞,难免给人落下自傲目中无人的口舌,若是硬着头皮表演,狐星河也确实没有拿得出手的才艺。
就连舒曲离都看向狐星河,精致的眉微挑。
若是换一个人或者这事情放在舒曲离初见狐星河的时候,舒曲离根本不会理会这件小事情。但如今见着狐星河遇到这种事情,舒曲离却在意起来。
他想到初见狐星河的时候,也是让狐星河表演才艺,结果这小东西结结巴巴半天,竟然说要当众给他表演吃鸡,还眼馋案几上摆放的烧鸡。
这小东西有拿得出手的才艺?
舒曲离忽然就不忍见到狐星河被众人刁难,丢脸难堪的模样。他的人他自然得护好,他的小东西也只有自己能欺负,旁人都不能。
舒曲离环顾众人,语调带着三分玩笑道:“阿狐的才艺只表演给寡人一人看,众爱卿只怕没这个眼福了。况且,寡人宠爱阿狐又岂是因为阿狐才艺过人?”
最后一句话直接反驳萧怜怜的话语,更像是在讽刺萧怜怜即便是才艺过人也得不到他宠爱一样。
萧怜怜霎时脸色一白,低头咬唇道:“是怜怜唐突了。”
狐星河神色略微惊讶。他原本以为这种情形下,炎帝只会乐得看他的好戏,根本没想到炎帝会这么护着他帮他说话。一时间微感诧异,心中因为炎帝的维护而加速跳动了片刻。
狐星河站起身,眼儿一转落在炎帝身上,笑得灵动狡黠:“如此盛大的日子,阿狐虽没有什么才艺,却有一物要献给陛下。”
这是狐星河早就想好的对策。
若是萧怜怜与太后硬要让他表演才艺,他也全然不惧。
舒曲离兴致顿起:“阿狐要送寡人何物?”
狐星河卖关子:“待会儿陛下就知道了。”
狐星河几步走到大殿正中,让人摆放好案几,又让人取了个精致的陶碗。
一个陶碗?
大殿上的大臣都疑惑,狐星河想要做什么。舒曲离也被狐星河引起兴趣,身子微微前倾,一副兴味盎然的模样。
萧怜怜早已退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此时见狐星河说要献给炎帝礼物,却只叫人取了个陶碗来。她一时琢磨不透狐星河打得什么主意,只拿一双眼睛盯着狐星河,看狐星河能用这罐子变出什么花儿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狐星河身上,狐星河眉眼带笑,十分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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