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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便罢了,偏偏还热,滴到脸上眼上,滚烫的厉害。北央瑟缩着身子,没力气爬起。两处肩膀都受了伤,后腰也有伤口,就更不提这一身被柳如眉那个疯婆子踩了个遍,掀了衣裳看,怕是青紫无数。
风声不断,两道黑影争先夺后。
秦晚合宜二人看着五皇子六皇子几乎是飞过来的,前者身法不及,自是后者先抱得佳人。
只见慕容连满目惊惶,可动作又是那般小心翼翼。披风盖了北央身子,将她横抱而起,没言语,额头相抵之际,慕容连轻声道了一句,“我来晚了。”
“来了就好...”
“你怪不怪我。”
北央摇了摇头,周身都被他气息笼罩,甚觉安心,便含笑在他怀里晕了过去。低头亲了亲怀中人的额头,慕容连手臂紧了紧,一股后怕之感仍在心头徘徊。
今夜他若有事分不开身,又或者五哥并未带人出来,又或者秦晚并未大喊出声。那是否意味着此刻他见到的就是一具尸体,还是一具被歹人肆意折磨过的破碎尸体。
长夏长叶跪在慕容连身前不敢言语,今夜事,实乃是他二人失职,难辞其咎。
“请主子责罚。”
慕容连神色不明,“将这群人的尸体给我剁碎了喂狗,彻查谁人指使,两日之期。”
长夏长叶哪里敢说什么,自把脑袋放腰间应承不及。
虽很想将北央带在身边照顾,但却不行。还未定亲,不能坏了北央清誉。慕容连颇有不舍的转了身想唤合宜,却见自己五哥慕容琛一幅不可置信模样。
兄弟一处,他一向只和自己五哥最为交好。从小到大,两人也从未争抢过什么东西。没想到这头一遭,就是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拱手让人的情意。
不忍归不忍,却又不得不说,话语在嘴边绕了几绕,最后慕容连轻叹一声,“五哥,对不住。”
慕容琛皱眉不言,上前想从自己六弟手中夺回心上人,慕容连侧了身子,躲了。这一躲,慕容琛伸出的那双手就显得极为碍眼多余。
“五哥,我与北央两情相悦,此事日后得了空我再与你细说。当务之急是先赶快找人医治她的伤势。”
似被眼前发生的一切震坏了神思,合宜秦晚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忙不迭的小跑上前查看北央伤势。
因秦晚闹腾,慕容连不放心,便将人交给合宜。一路护送。合宜警醒,先是从小门回了自己屋子,待将自己和北央收拾干净,才私底下请了大夫。
更以身份所压,瞒了一众人只道要和北央好好住几天。安国公府其他人都给打发走,只留了她的贴身丫鬟嘉儿。
忙完一切,已过子时,合宜太累,却又不是很想睡。守在北央身前,心思复杂到不知如何表达。
这是头一回,交好友人中愿拿性命相救的她的人,她是这般美,又是这般性情中人。合宜眼睫闪动,心中动容,言语表达不出其之二三。
只盼着人醒了无事,更念着要将那幕后之人碎尸万段。
夜色浓重,却掩盖不住花灯节的热闹,即便子时已过,街上仍旧人影攒动,车水马龙。起了风,下了雪,更添百姓兴致。
丝竹之声,吆喝之声不断,越发显的另一处人的悲凉。
雪起风中,冰寒刺心。慕容琛坐卧河边,沽酒豪饮。
河中两岸,挂着千百种精巧兔子灯,灯上题央央二字,只因这是她的属相。这每一字,都是慕容琛亲手题来。围猎归来之后,抽了空便一直写。
甚至还换了心思,想着能不能用画写意出这二字。
只盼着花灯节这日,向心上人聊表心意。
事发突然,慕容琛这会儿脑中还是理不清。他不知是自己六弟同样心属北央,还是当真如慕容连所说,他二人两情相悦。
越想便越觉得是慕容连诓他,自己这六弟,从小到大想得到的东西都是无所不用其极。又因着长了那么副面容,嘴上说话,手上办事又讨巧得人心,也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是他想而又没得到的。
会不会因着自己要找北央说求娶之事,所以急了,便谎话张嘴就来。那等场景,想来不管是谁,北央也都会那个反应吧。
如此一想,兔儿灯不再刺眼,冬夜冷风也不再刺骨,那簌簌白雪,更成了生机。慕容琛将手中酒壶一扔,便要起身去找慕容连算账。
三日后。
北央醒的时候,日头正好,光亮透过轩窗影射在床前幔帘之上。更照在了她的手上,脸上。
不若夏日的刺眼,冬日暖阳好如一股温泉流过心间,即便无甚热意,也能暖身,更能暖心。犹如炼狱的那夜成了虚幻,此刻想来倒觉得不真实。
察觉到人醒,坐在脚踏边的合宜抬了头,见北央抬眼瞧着自己,心里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眼角瞬间就沁了泪珠,握了北央的手,微微用力,语气之间满含劫后余生的庆幸,“好祖宗,可算醒了。”
“自然会醒的,都是些皮外伤,碍不得事。”
北央说的云淡风轻,合宜却知医女大夫处理她的伤口之时发出的惊叹。短剑穿肩胛骨而过,浑身青紫不说,后腰伤口更是中毒发了紫。
好在不是什么多难处理的毒,就是混了让人无法动弹的麻药迷香。
如果不是大夫说,北央一直昏迷是因为那毒物。那这三日,想来不止六皇子,一众人怕是眼都不敢闭了。
合宜擦了擦眼角泪珠,起身忙叫着下人去请秦晚,更让人去通传了六皇子。这才又回到北央跟前儿说道:“你这丫头瞒的够深,要不是出了这事儿,你是不是打算和六殿下定了亲事才说出来。”
北央笑了笑,没觉得羞人,支着胳膊半起身靠在了软枕上,才回,“殿下身份特殊些,我哪里敢说,自然要等木已成舟。不然殿下名誉不保,亲事不成我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
“你真是,我是那等胡言乱语的长舌妇吗?”
“你自然不是,晚姐姐也自然不是。不过晚姐姐虽不是长舌妇,但却是个马虎眼。有心自然不会,就怕晚姐姐无心之失。”
轻笑出声,合宜附和,“你这话倒也不假。”
说话时候刚好嘉儿端了热水巾帕进屋,打算给自家姑娘擦洗身子。见着人醒,欣喜若狂,主仆之间自是一段衷肠相诉。
这么一折腾,北央有些累。关于那夜的事儿还来不及问,便又睡了过去。直到未时末,才又醒了。
这回醒,眼前就不止合宜,还有秦晚。
比起合宜的反应,秦晚则要夸张许多。鼻涕含了泪水,哭得被角一片。北央无奈,只好开口劝道,“晚姐姐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再哭倒不吉利了,像哭丧。”
秦晚一急,泪是止住了,又开始打嗝,笑得北央伤口疼。
待她情绪平复许多,北央才问,“那夜谁人指使可查出来了吗?”
“嗯,查出来了。是她干的也不稀奇,只不曾想这人疯魔至此,竟然敢花了大银子请了江湖上黑道人物。只为夺你性命,三万两定金只为买你一条命,她刘心蕊真是手笔不小。”合宜说着心中怒气又起,“这事儿我禀了爹爹,以那歹人想要我命的名义向皇上参了一本。”
“姐姐有心,结果如何?”北央对合宜是感激的,她县主身份,爹爹又是慕容一族的亲王,虽没什么实权,但好在和今上关系一直不错。
这事儿由慕容一族内的人来说,宰相自然不会有何举动报复。若换成自己爹爹,区区中书舍人,怕是奏折还没呈到圣前,就被扣下了。
“还能什么结果呀,一个宰相女儿动不动就敢花银子买杀手灭口。一个是县主,一个是兵部尚书之女,我爹也参了一本。不单单把我那夜也在的事儿说了,还细数了宰相不少错处。”秦晚叉腰语气更怒,“上回她病的都快死了,咱们三个还去看了看她,没想到这回就□□,疯婆子,活该被流放。”
“流放?”
合宜秦晚点了点头。
“那宰相呢?”
“宰相官位依旧,我爹说如今朝中宰相之位仍是稳如磐石。这事儿最多就是给宰相添点儿教女无方的坏名声。”合宜顿了顿,“不过朝中官员个顶个的人精,这事儿到底如何影响,还得日后再看。”
北央嗯了一声,接过嘉儿递过来的茶水饮了一口解了些渴意,又道:“刘心蕊被流放可动身了?”
“还没有。”合宜冷笑一声,“说是流放,流放途中发生什么事儿那就是刘心蕊自己命不好,这等人,还是死了的好。”
话,点到即止即可。北央又默默饮了茶水,说实话,这人的性命,她还是想自己亲手了解。
殊不知人早已在天牢被调包,真身身首异处不说,那张脸更是被毁的一塌糊涂扔在了乱葬岗上。
北央得知之时虽有震惊,但还是亲自去看了。看完恶心几天吃不下饭,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秦晚一旁听得认真,见话头停了,才笑兮兮脱了鞋袜爬到北央的床铺上,合宜拦她她也没理。好在也有分寸,只在床里头坐着,一脸好奇道:“北央啊,你说说,你咋会武功了?这事儿你一直都没说,还有你和六殿下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什么搞,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把你那张嘴给我闭上。”合宜盯着秦晚,“再乱说话我让人把你嘴巴缝起来。”
秦晚吐了吐舌头,“干嘛呀,我俩都是一起蹲过泔水桶的人了,你好歹对我温柔些。这么凶干嘛,你瞧你这辈子还会不会有旁人和你一起蹲泔水桶。”
这话说得合宜脸都黑了,泔水桶这事儿她是一辈子都不想再提。
北央被逗笑,柔声细语道:“两位姐姐别闹了,好好陪我说说话就是了。”
说了许多,一一解释了武功之事,也解释了六皇子慕容连之事。秦晚听完之后恍然大悟,“怪不得五殿下六殿下打了一架,我听我哥说,五殿下没打赢,在自己府上憋了几日不出。我哥不放心,今日便去寻了五殿下。”
说到慕容琛,北央心里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虽是郎君有意,神女无情,但无意之间惹得两兄弟这般,倒让人心里不安。
察觉北央神色,秦晚轻轻捏了捏北央的脸,“你放心吧,旁人我不知,五殿下我再了解不过,他那性子这事儿最多够他难过一个月。不不不,说不定一个月都要不到十天就好了。”
秦晚此话算是说中一半,十天之后,正月二十八这天,慕容琛神色大好出了府邸。束玉冠,头一回没穿了窄袖,着了广袖衣袍。
举止投足之间也似斯文不少,远远瞧来倒也像那么回事情。何况慕容琛长得本就不难看,男子气概尤胜,广袖中和了些盛气,显的俊了许多。
慕容琛上了马车,心中忐忑之余更是期待。上回他虽然是和自己六弟打了一架,但是六弟说的他后来是听明白了。
北央姑娘欢喜他,其他听来都是虚的,只那脸模子好看些是真的。如此这欢喜便极为肤浅,求父皇赐婚之后,自己再和北央日久生情便是。
这点慕容琛极有信心。
少年一腔热血,一腔赤子情意,付诸出去,便再没打算收回。若不是先露了底,想来也还是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赢得佳人。
慕容连得了消息,和慕容琛一前一后入了宫。
不过...
再进御书房之前,慕容连被自己母妃韩贵妃劫了道,绕去了韩贵妃宫中。
熏香浮浮袅袅,盘旋而上,一旁素瓶只插一朵红梅。贵妃寝殿,丝毫不见奢华,只余清幽雅致。
想来好此风的寝殿主人,该也是清丽之人。
却恰恰相反。
韩贵妃坐在软塌之上,岁月善待美人,留下的痕迹少之又少。贵气凌人,金冠流苏,宫装华而不失雅致,那双玉手纤纤,放在桌上,丝毫想不出这双玉手主人竟然是个年逾四十之人。
“本宫怀过三个孩子,只你安然成人。从小将你放在身边养大,听你那些言语,听你这些志向,原都是空谈吗?”
慕容连站于一侧,并不言语。
“安国公府,末等侯爵。家中除一人在中书令担一小小中书舍人之职,无一人在朝为官。族中就更无什么大才,这等人家的姑娘于你而言只是拖累。侧妃便罢,当真要拿正妃之位去赌?”
韩贵妃见自己儿子抿嘴不言,并不恼怒,只长叹一声看了窗外。
“如今不是乱世,你没法子成个战功彪炳的皇子,更不是中宫嫡子。中宫一共两个儿子,嫡长子命薄,被立为太子早早去了。三皇子慕容羲君子之格,进退有度,被立为秦王之后,也做了许多实在事。更不说其妻家世背景,更是其他皇子难以望项其背的。你觉着你如何能和三皇子比。”
“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哪个又是庸碌之辈。你的路,还很长,不但长,也更难。今日你若为一时冲动,求圣上赐婚,将安国公府的三姑娘许你为正妃,日后,情淡之时,屈居人下之时,你便当真能保证你无反之心?又或者你能保证你爱慕北三姑娘之心十年如一日不变吗?”
慕容连皱眉,“为何不能。”
韩贵妃轻笑,笑慕容连太年轻。曾几何时,她也曾这般认为过,日子一长,悄声无息的改了人心,当初那些想的,念的,便也统统变了模样。
“你能如此笃定也好,也盼着你能做到。你和三皇子性子不同,皇子亲王有野心的,都无什么好下场,你自小见得多,也该知晓。三皇子如今瞧来温润恭谦,日后什么模样,便也不知。你若有心,想当个闲散王爷,又或者不惧天下大不违...”韩贵妃点到即止,不再多说。
窗外渐渐起雨,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迎雨而走,步子匆匆,韩贵妃只笑笑并无担心。一旁伺候韩贵妃多年的嬷嬷没忍住开口道:“殿下要当真去求了圣上该如何?想来只要殿下开口,便总有法子随了心。”
“不会,从我身上掉下的肉,我自然懂。”
五皇子六皇子双双求今上赐婚安国公府幺女的消息不胫而走。众人津津乐道之时,更为佩服安国公府。
怎么就这么个不起眼的末等侯爵,家里头的姑娘不是入宫得圣宠,就是惹的皇子相争。
顾炎得此消息是听三皇子慕容羲说的。慕容羲于顾炎手谈,黑子落,轻笑一句,“五弟是以正妃之位求娶,六弟是以侧妃之位求娶,外头光传了皇子相争,这点倒没人提。”
慕容羲见顾炎不言,只当着他不喜这话茬。毕竟这人冷清的很,也不知他欢喜什么。
“五弟六弟亲事在即,霁洹,你呢,打算何时定亲。”
半晌才听顾炎回了一句,“这安国宫府老太太不是刚去不久,这个时候上赶着求娶,今上便一点也不恼?”
“有甚好恼,总归是先定亲,守孝之期满了,再嫁就是。那北三姑娘到时候也不过十□□,本朝十□□才嫁人的姑娘也多,不算得什么事。”
顾炎冷哼,手谈十二局,三皇子慕容羲一场未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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