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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康轶在怀里拿出一本书,是一个名人传记,是那日花折在小南楼交给他的,当时书中还夹着花折所写的药方,他再打开,里边夹着一张纸,是许康轶可以传世的字迹:“我不只谱了个曲子,还按照你们夏吾国的方式添了词。”

“你…”花折突然想到许康轶病危之时想要万卷书陪葬,看来应该包括这一本,他又气又心疼:“如果后来你那么没了,是不是这曲子和词你打算带到棺材里去,永远我都不会知道?”

许康轶讪笑:“这不是没进棺材吗?”

许康轶这么多年来,临渊履薄步步为营,绝少被别人抓住把柄,行事周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的原因就是人贵自知。

一时成功不代表一直成功,一时得意不代表一直得意,不要低估对手的智商,尊重敌人要拿出极大的诚意。

——无论想做什么,第一件事全是先掂量一下自己。

自从花折那日离府之后,他才骤然发觉,花折在他心中,早已经不是个什么大夫朋友了。

花折当日心死离去之后,他的世界直接变黑了,花折一走,他不仅再没有了生的希望,心里也空落落的;午夜睡不着,开始回顾和花折走过的这些日子。

这么多年来,这个人陪他喜,陪他忧,把他从紧绷着的弓弦,放松成了卧室里养狗的王爷,他不只是生活上习惯,更是心中的挂牵,比如走到哪里全带在身边,看不得他受罪,不自觉的总想教他识字射箭。

那个人现在不在他身边了,可是却早已经钻到他心里了,不管不顾的一个吻,就能天雷勾动地火,让他再也不能心态如常。

他第一次抛开了现实开始幻想:如果能如他名字中所希望的,健康超越该有多好,他一定会亲自去找花折,找到之后随心所欲,想表达什么就任性的表达什么,比如说花折,我觉得试试接纳你挺好的。

可幻想过后,还是要回到现实中来,他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他突然想到去年在北疆过的那个春节,花折靡费万金,在北疆都护府的天空上点燃了漫天的烟花,炸了一个火树银花不夜天,花折在早早的替他珍惜能过的每一个春节。

他和当时的烟花比起来,只好一点点——就是能再多过今年一个春节。

命不久矣的人试试接纳花折?他是想做什么,拿花折来冲喜吗?

花折对他孤注一掷,一旦他撒手人寰,花折可能会记住他风华正茂便灰飞烟灭的样子,印成一个永恒的悲剧刻在花折心里,变成床前明月光和海上的蓬莱山,可思可想不可见,让花折余生如何自处?

别说花折王子之尊,对他心怀执念是误入歧途,就算是寻常庶人,此种做法也有违人伦。

他已经选择了毕生孤寂,不能因为曾经看到过光明,就忘了自己终归是属于黑暗,光明可以用来在孤寂中回忆,毕竟余生也并不漫长了,回忆就足够用了。

可花折那天黎明时分又不放心他回来了,他感动惊喜到有心中见光的感觉,安慰自己只要一点点——只要贪恋一下这最后的陪伴也是好的。

他觉得自己能峰回路转,并非是上天眷顾,而是事在人为。

花折是上苍赐予他的大礼,先前掌管他的生死,现在掌管他的心神。

花折伸了伸手指按了按高耸的山根,刨根问底:“康轶,曲子你什么时候填的?”

许康轶稍稍沉吟了一下:“余情把你带离王府之后,你又自己回来之前那段时间。”

花折蹙起眼眉有点闷闷的不平了一句:“真是的,那么早就动心了,可后来和我端了那么长时间。”

凌安之觉得这种表达情爱的效果一流,捏了捏余情的手,摸着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哪天我也给你写一个,之前都疏忽了,花折都能有的情儿也要有。”

余情想到凌安之五音不全的程度,当即觉得保命要紧,耳根反射性的发麻道:“三哥,那个…我们比武传情就行了…”

凌霄看到眼前这两对,觉得上苍可能确实有些不公,他作为悲催的单身公狗不想在这里被炸眼睛找不自在,悄无声息的拎着酒壶来到了门外,扶着高度及腰的花墙,边喝酒边向远处看雪景。

不知道花折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边,也向远处望去:“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吗?”

凌霄向西的方向指了指,但见天下浮云变幻,白云苍狗:“花折,我们全是从西方来,却不知道以后要到哪里去?为什么你是你,我是我?”

花折看他这极目远眺超脱出尘的样子,觉得凌霄年纪不大,但经历确实多了些,心下一动抢过了酒壶灌了一口:“凌霄,神佛也回答不了的问题,我就更不知道了。”

神佛?凌霄从来不信牛鬼蛇神,纵使有神佛,恐怕也不公平,为什么度她却没有度我?

花折看凌霄欲言又止,眼中疑云滚动,认真的问道:“凌霄,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总不能这么一直混下去吧?”

凌霄一转身,两个手肘支在了花墙上,抬头望天上明月:“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想那么远做什么?我都死过几回的人了,也许哪天就战死沙场了呢,到时候两眼一闭,什么事也不用操心了。”

花折看着凌霄颀长腰梁,一字肩线:“我都不知道世间还有你这么仁义的人,见到你才算是信了。”

凌霄春风化雨的笑了笑,没说话。

花折拍了拍他的肩膀嘲笑他:“要我看,你就算是死了,眼睛也闭不上,还是得给那位操心。”

凌霄对毓王相当忌惮,当时一心盼着泽亲王能登基,可惜天不予时,他确实就是操心的命,胳膊支着花墙又开始操心:“我就是担心毓王早晚会对我家大帅不利,到时候就算是辞了官,可也没了兵权,不是更任人宰割吗?”

花折拿起酒壶灌了他一口酒,不想看他这么杞人忧天:“可能真会有那个山穷水尽的时候,不过你不用担心,到时候大家和我一起去夏吾吧。”

夏吾每个月一次催他回去准备继位,他权当不知道,不过只要祖母活着,夏吾就是他最后的避风港。

花折本以为凌霄至少会放松些,却不想他还是愁眉紧锁:“这个我也想过,只不过…但愿如此吧。”

希望到时候凌安之能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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