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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红枫飒飒,仿佛将世间万物都染成了?炽红色。平日里阿树看到这般景色,常常赞叹山光盛美。可今日不知怎么回事,莫名有几分?心慌气短,只?觉满眼的红色格外晃眼。

本想叫烹云关上窗扇,但?更贪恋窗外薄金色的暖阳,疏影横斜洒在矮榻上,斑驳的光影有几分?光怪陆离的美感。

索性随缘。

早膳过后?,顾锦之如往常一样,来陪阿树打?发时间。

烹云和?煮雨自觉退到房门外,不打?扰两人?相?处。

掀帘行至榻前,他才发觉小公?主面?色不佳。一张不施脂粉的素脸有些苍白,偶有阳光洒落,如玉般几近透明。

阿树正?捧着一卷书读的十分?认真,似乎没有注意?到他来了?。

顾锦之目露担忧,垂落广袖中的手指微动。片刻后?走至一旁桌旁,拾起?玉盏倒了?一盏茶,指尖轻轻拂过杯沿。

杯中茶水泛起?几丝波纹,很快归于平静。

“公?主,喝茶。”

阿树这才发觉顾锦之站在面?前。她伸手揉了?揉额角,接过他手中杯盏一饮而尽。

继而笑着说:“你来了?。”

眼前的男子俊美无俦,乌发沉垂如云,玉颜美如雕琢,气质疏离清冷。纵使?阿树与顾锦之已经相?识一年之久,每次看到他,都还会因为他的容颜,有一瞬间的愣神。

阿树微微坐直身子,来了?几分?兴致,与顾锦之分?享她方才早膳消食时,读的一本新书。

是藏书阁里新收录的孤本经卷,叫《二入四行论》。

她翻开书页,一字一句念到:“经书里有句话我很喜欢,‘得失随缘,心无增减,有求皆苦,无求乃乐。’我不信佛道,也不信鬼神,但?有时候读些经书,也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皇宫里的生活并不算有趣,阿树幼年时候体弱多病,鲜少出去游玩,只?能?在室内静养。昭阳帝为了?陪女儿打?发时间,经常从皇宫浩如烟海的藏书阁中挑出有趣的书,编成故事读给她听。

但?昭阳帝身为一国之君,大部分?时间都很忙。因此阿树常常一个人?呆在藏书阁,有趣无趣的书册都翻了?个遍。

顾锦之安静地听着,唇齿间无声念过“有求皆苦,无求乃乐”这句话,眉目微敛,掩下目光中几丝复杂情绪。

似是微讽,又似是怅然。

阿树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捧着脸回忆起?幼年的梦想,眉眼弯弯,“我儿时痴迷游记,想去看那山川河流,绵延峰峦。尝深巷醇酒,品江南烟雨。好好做一回江湖儿女,洒脱忘情。”

“后?来呢?”顾锦之问道。

“后?来啊……”

阿树叹了?口气。

后?来长大了?,学会一点一点地接受现实?。

她生而为大昭公?主,享有无上尊荣的同时,也将承担与生俱来的责任。

因此,她再也不谈那些诗赋骈文里的国土山河,不去畅想那些自由自在闲云野鹤的生活。改了?兴致,去翻看志怪奇谈里的南柯一梦,街头巷尾的话本戏折子里,熔炼了?数不清的有情人?。

阿树半开玩笑地摇了?摇头,“后?来整日受到夫子摧残,要学那些诗词歌赋,吟诗作对,硬生生磨灭了?我对读书的热情。”

“那公?主缘何?如今又重拾书册?”

阿树摸了?摸鼻子,颇有几分?赧然。

“说来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但?这话同清商说,也没什么。”

小公?主微微扬起?脸,发髻上沉坠的凤珠莹莹润玉,金丝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晃,十分?娇俏可爱。

她笑着说:“前几日翻了?一折话本,许是心境和?以往略有不同,竟觉得书中眷侣琴瑟和?鸣,夫妻举案齐眉,和?和?美美。”

“来年我要及笄了?,就算母后?不说,我也该收敛心性,熏陶培养文化人?的气质。偶尔也读读孔孟百家,经书文卷。日后?大婚,兴致来时,也能?装模作样当一回话本里红袖添香的貌美佳人?。”

这半年来,阿树每隔几日就会收到薛琅寄来的信件,讲述他路途遇到的风土人?情,奇闻趣事,还经常捎带着各种有趣的小物件,全是阿树喜欢的东西。

上次中秋时薛琅写信送来,说他在当地的中秋灯市上,找到了?一张同阿树逛街时买过类似的狐狸面?具,虽不及他后?来亲手绘制送给她的那一张精巧,但?中秋节远在异乡,看到熟悉的东西也算有些慰藉。

阿树看完信,当即就泪眼汪汪。

老狐狸第一次在外地过中秋,不能?回来和?家人?团聚,格外孤苦伶仃。

眼泪都还没擦干,就拿起?颜料画了?张狐狸面?具,连同她的回信一起?寄给远方的薛琅。

后?来燕朝桓知道这件事,暗地里痛骂薛琅老奸巨猾,故意?装可怜,引得自家单纯的妹妹同情他。

但?表面?上,他却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没有戳破薛琅。毕竟他也是阿树未来的夫婿,若这些小技巧能?让阿树真的喜欢上他,那自是皆大欢喜。

“……”

顾锦之站在榻边,与榻上坐着的小公?主距离很近。

只?要他稍微俯身伸手,就能?轻而易举将她抱满怀中,让她浑身上下沾满自己的气息。更有甚者,将她压在这张软榻上,堵住喋喋不休、说尽了?让他生气言语的小嘴。

但?他没有动。

同往常无数次阿树提起?薛琅时一样,耐心的听着。面?色平淡无波,矜贵疏冷之感似是从骨子里透出,但?独独在阿树面?前,有几分?雪霁初晴的温柔。

他克制着用温和?的声音道,“公?主有心了?。”

阿树展颜一笑,罕见地露出一丝女儿家的腼腆。

这个话题到底是太过于私密,也就是顾锦之纵着她胡言乱语,要是让上书房那些老学究听到昭和?公?主那一席话,指不定要拍着大腿痛心呐喊“世风日下”。

先前她将顾锦之带到行宫同吃同住,就隐约有听说,上书房那边的夫子跑到御前说她有伤风化。但?昭阳帝将这件事按了?下来,只?传了?口信问她要不要再叫几人?来陪她玩。

要真再叫几个小公?子来千岛湖,那就坐实?了?荒.淫帝姬的名头。阿树拒绝了?父皇的建议,说身边有顾锦之一人?足矣。

阿树笑盈盈道,“清商,给我讲个故事吧。”

说着,她汲着软履下榻,将手中经书放回书架。

屋内有几分?凉意?,阿树捡起?屏风旁的黛色薄绒斗篷,轻轻搭在肩膀上。侧身半倚在书架旁,信手拨弄了?几下书架旁挂着的小风铃。

那是有次同顾锦之去街市游玩时,他送给她的礼物。

小公?主乌发雪肤,美目明澈。日光从漫山烬染的秋叶罅隙里漏进来,映在她白皙润泽的小脸上,斑斓的光点跳动在盛着盈盈秋水的眸子里,顾盼间落落生辉。

所谓秋水为神玉为骨,大抵便是这般剔透精致的模样。

阿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静静地等他讲故事。

那双足以让天?地万物黯然失色的眸子里,此刻独独只?盛满了?他一人?的身影。仿佛一块独一无二的瑰宝,被烙印了?他的名姓。

顾锦之一时竟看迷了?眼,身体里的血液鼓噪喧嚣着,几乎要扯破皮囊奔涌出来。

“叮铃……”

耳边风铃声轻响。

碎玉碰撞的声响细微清脆,清冷微凉,却又像无尽寒冰,刹那间封印了?一池沸水。顾锦之突然回神,用力闭了?闭眼,神色狼狈地移开眼。

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狼狈被仓促地掩藏起?来,他摸了?摸衣袖,强行将一颗飘飘荡荡晃悠在半空的心压回来。

有时候,顾锦之自己也不懂,平日里素来冷静自持的人?,为何?只?要一碰到昭和?公?主,就全然方寸大乱,一举一动都被她牵着走。

乱了?,乱了?。

一颗石子投入湖中,噗通一声,泛起?层层涟漪。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不见,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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