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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深夜来客,竟是荣王赵世禛。

赵世禛并没有理会鸣瑟,只是迈步往内而去。

里头有两个婢女,因为夜深困倦,都站在床前垂着头打盹儿。

赵世禛脚下无声,靠近过去的瞬间出手,两人只觉着脑中昏了昏,一声未出便双双倒在了地上。

一步一步靠近,赵世禛看着那垂落的帐幔,眼神变幻不定,过了半晌,他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伸出手,将那帘子缓缓地掀起来了。

阑珊睡在里间,外头的烛光照到这里已经显得很幽微了,沉睡中她秀美的脸显得十分恬静。

秀气的柳眉,长睫,樱唇……就在看着这张脸描绘她容颜的时候,荣王竟有一种无端心悸的感觉。

他没有办法解释,就像是那天在李府,看到温益卿接近她,那种本能地厌恶突如其来,却没有原因。

当初华珍来跟他商议,求他把富贵借给她,华珍说的非常恳切,声泪俱下,在她的口中,温益卿是那么软弱,无助,绝望,因为新婚大变濒临崩溃,赵世禛虽然听着,实则很不以为然。

那时候温益卿对他来说不过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而已,借就借了,横竖也没什么影响。

甚至对于温益卿,暗中还有一丝的不屑。

直到自己也身受其害。

才知道当初的他,何其的可笑,哪里想到有朝一日作茧自缚。

赵世禛想象不出自己对于“舒阑珊”是怎么样的深情,但同时又有些畏惧,因为他知道那一定非常、非常的刻骨铭心。

否则他不会在见到她的时候会做出下意识的反应。喜欢跟厌恶,都是骨子里的本能,如同动物一样。

他没有了感情,但是本能还在。

他安静地凝视着面前的这张脸,有那么一瞬,他觉着自己可能会想起什么东西,但等他意识到头在突突地剧痛甚至渐渐不可忍受的时候,血已经从鼻端一涌而出。

赵世禛抬手捂着口鼻,同时又想攥紧自己的脑袋,这种痛就好像脑仁儿在颅骨里跳跃,撞在骨头上,发出了咚咚咚的响声。

他不知道是脑仁先碎,还是颅骨先碎。

但在这种难以忍受的剧痛之下,他甚至很想自己捏碎摧毁这一切。

身形微微摇晃,赵世禛却又怕自己不小心弄出声响把阑珊惊醒,他尽量放轻脚步后退,却又差点跌倒。

一只手从旁伸出来及时将他扶住了,是鸣瑟。

“主子……”鸣瑟皱眉看着赵世禛,也看到血从他的指缝里涌了出来。

赵世禛想叫他别出声,但是此刻荣王连简单的摇头动作都做不出来,只能咬牙靠着鸣瑟,一步步艰难地挪了出来。

鸣瑟把荣王扶到外头的桌子边上,他身上没有帕子,就去花梨木的衣架上拽下一块来替赵世禛揩拭。

血在丝帕上那么醒目:“主子……”

鸣瑟知道不该多嘴,却还是艰涩地说道:“您不该为难自己。”

赵世禛只是竭力对抗脑中那不停窜跳的痛,此刻那剧痛仿佛正在慢慢消减,是因为他没有再那么入神地看着阑珊,也没有再拼命去回想有关于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水。”

鸣瑟忙给他倒了一杯温热的茶,赵世禛握在手中一饮而尽,齿间都是难闻的血腥气,灌入喉咙的不像是水,却像是血。

他喝了这杯茶后,那痛又散去了一些。

赵世禛站了起来:“好好照看着。”

“主子……”鸣瑟不放心。

赵世禛脚步一停,微微转头似乎想说什么,终于道:“伤都好了?”

鸣瑟一愣,突然明白他的意思:“是!”

应了这声,泪迅速冲上眼眶。

赵世禛却只淡淡地点点头,这才往外去了。

门打开,那道身影悄然无声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鸣瑟想到他方才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几乎忍不住要追出去跟着。

才到门口,就听见里头阑珊隐隐地叫了几声。

他愕然回头的时候,旁边隔间的西窗外裳都没穿,闷头闷脑地就跑了出来:“怎么了怎么了?”

一眼看到两个婢女在地上,西窗微怔,即刻骂道:“混账东西,叫你们看着的竟都睡死了!”

也来不及去踢她们起来,西窗忙忙地跑上前去,撩开床帘道:“小舒子你怎么了?”

阑珊已经坐了起来,也是满脸的惶惑。

西窗扶住她,上下打量,又看她的肚子。

阑珊才睡醒,也有些茫然的说道:“刚才心口突然难受的很,这孩子……也像是踢了我一下。”

“做了噩梦了?”西窗忙拿了件袄子给她披起来,又给她轻轻地抚着后背:“别怕别怕,我跟鸣瑟都在呢。”

阑珊张了张口:“鸣瑟……”

话音未落,见鸣瑟走了过来,他并没言语,只是俯身在地上两个婢女身上轻轻一推,实则是解开了她们的穴道。

那两人懵懵懂懂地醒了来,还以为是自己困的厉害睡过去了,忙双双跪地道:“奴婢该死!”

西窗喝道:“你们果然粗心,我在隔壁都听见了!你们睡的倒沉。”

他气的很:“要你们何用?赶紧出去。”

丫鬟们满头雾水,不知自己怎么就睡着了,忙悄悄退了出去。

阑珊低头想了想,又看向鸣瑟,却见他并不靠前,只仍是站在拔步床的外头,低着头闷声不响。

“刚才……”阑珊知道自己不该问,却忍不住问道:“有没有人来过?”

鸣瑟蓦地抬头。

赵世禛来去无声,自然不会露出破绽,他们之间说话也是特意压低了的,阑珊不可能听见。

不等他回答,西窗却笑道:“这半夜的……说什么梦话?哦……会不会有人进来通炉子了?”

鸣瑟闷声:“没有人。”他转身走开了。

阑珊抚了抚肚子:“大概是我做梦了吧,都怪这小家伙,突然就闹腾起来,也不知怎么了……”

“是不是晚饭没吃到小世子爱吃的?所以闹脾气了?明儿再多弄点好的来,”西窗不失时机地再度推销自己的喂食理念,对上阑珊瞪过来的眼神,才又笑眯眯地说道:“或者是做了梦,对了,你口渴么?给你弄点燕窝来润一润可好?”

阑珊哼道:“不要,要喝水。”

西窗忙跑回来给她倒水,却见一个茶杯放在桌边上。

他本以为是之前用了没收起来的,但越看越觉着奇怪,拿起来细细一瞧,杯子上竟有个模糊不清的血手指印,吓得西窗差点儿把杯子扔了。

幸而是鸣瑟看了出来,及时地握住他的手,将那杯子拿了过去。

西窗张了张嘴,回头看看阑珊,又看看那杯子,像是明白过来似的:“是、是不是……”

鸣瑟向着他摇了摇头,西窗会意,忙紧紧地闭了嘴。

阑珊这一夜睡得不□□稳,第二天早上醒来,还有些心神不宁的。

想了想,几天没有郑适汝的消息了,按照她的做派,总会派人来送个东西,或者传递个消息之类。

难道是她有个什么吗?

早上送李尚书出门的时候,阑珊道:“义父,我今日想去东宫一趟。”

李尚书本笑呵呵的,听到“东宫”,那笑容有些微妙地僵了僵,然后和颜悦色地说道:“好孩子,你的身子才妥当了多久,怎么就又要出门呢?不如再多养两天保险。”

正说着晏成书也来了,闻言问道:“谁要出门,姗儿吗?”

阑珊便说了去东宫的事情,晏成书跟李尚书对视了一眼,便咳嗽道:“昨晚上不知是不是着了凉,早上总觉着有些犯晕。”

李尚书忙道:“怪不得看老先生你的脸色不佳啊,快快到里头坐下说话。”

晏成书再度咳了声,道:“李大人公务在身,不能耽搁,你且去吧,有姗儿在,我自然无事。”

阑珊也忙道:“义父且自去,我叫人找大夫来个老师看看。”

李尚书这才道:“那我就先去了……姗儿你替我好生照看着老先生。他要有个头疼脑热的,杨大人那边会掐死我呢。”

说话间趁着阑珊没留意,便向着晏成书使了个眼色。

鸣瑟在旁边从头到尾看的明白,倒也是挺佩服这两位先生的,这般大年纪,一唱一和,倒是演得甚是逼真。

于是阑珊自然出了门儿了,只好吩咐西窗,让派个去东宫,向太子妃问安之类。西窗表面应承,实则知道郑适汝还未回东宫,当然不会当真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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