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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国,垂恩元年,五月。
初夏天气,日光将午,碧空朗澈,明晃晃的阳光让人睁不开眼。
马车的主人一路上游山玩水,抵达京城时,已过去月余。
眼看着马车进城了,京城内熟悉的喧闹声灌入耳中,车内两人都不免露出些兴味索然的神色来。
暌违两年再次的回京,宁悦兮并未打起帘子往外看那熟悉的街道,此番回京,并非所愿,若是没有那道圣旨,她宁愿和苏停云在扬州待一辈子。
外头日头正猛,马车内的闷热如密网一般将人围住,宁悦兮纤手难耐的握着白纨扇用力扇了几下,微咬着嫣红的唇瓣,水波潋滟的乌眸中流露出一丝不耐。
苏停云瞧着妻子这般模样,忍不住弯了弯薄唇,她这具身子耐不得热,也耐不得冷,就像是温室里生出的花朵儿,极是娇气,他温声道:“兮兮,再忍耐一下,很快咱们就到国公府了,先喝点水。”
苏停云,字容思,乃郑国公世子,而她是世子夫人。
宁悦兮轻轻的“嗯”了一声,伸手接过他递来的茶盏,正要喝水,马车骤然停下,宁悦兮身子一晃,差点将水洒出来。
苏停云握住她的细腰往怀里一带,稳住了她的身子,他镇定道:“坐稳,我出去看看。”
说完,他松开宁悦兮,打起车帘往外一看,便看到对面四五个人骑着马拦在他的马车前。
苏停云脸色微沉,看向正中间那个人,对方一身飞鱼曳撒,腰悬绣春刀,正是锦衣卫指挥使赵苍梧。
苏停云皱眉道:“赵指挥使拦住下官的去路,有何贵干?”
赵苍梧冷冷的扫了他一眼,眸光越过他肩上的空隙,往马车内瞧了一眼,他道:“奉皇上之命,宣世子爷即刻带家眷入宫觐见,不得延误。”这话似对他说,也似对车内之人说。
苏停云在扬州任知府两年,皇上这个时候召他入宫,无非是述职,既是述职,为何要带女眷?
当赵苍梧冰冷又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里时,宁悦兮平静的眸子里泛起一丝涟漪。
看来回京城,她注定是不能清静了。
皇帝的旨意,不得不让苏停云多想,即便如此,他也只能从命,跟着赵苍梧入宫。
宸国宫殿巍峨,恢弘壮阔,屋宇迭起,浮翠流丹,往前延伸似无尽头,置身其中,奢华大气之感扑面而来,所谓皇家风范大抵如此。
乾清宫外,宁悦兮正欲与苏停云一块儿进去,被赵苍梧伸出手臂拦住,赵苍梧用万年不变的冰冷语气说道:“皇上叫苏大人商议正事,请宁郡主移步去偏殿。”
宁悦兮的父亲当年战死沙场,被大行皇帝追封为“宁王”,是宸国唯一一个死后荣膺异姓王之人,而她则被封为长宁郡主,人称一声“宁郡主”。
宁悦兮刚好不想见那人,如此甚好,轻轻点头,便跟着一旁的小太监去了偏殿。
偏殿内,正南方是一张黄花梨卷草纹罗汉床,床上置着矮桌,矮桌上摆着珐琅彩双龙捧寿纹香炉,炉内熏的是迦南香。
宁悦兮坐在下方的紫檀西番莲纹圈椅上,宫人给她上了一盏茶便退下了。
屋内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不安的情绪终于像萌芽的春草一般探出浅浅的一茬。
将她安排到这里,是为何?
那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在宁悦兮出神之际,龙舆已经抵达乾清宫门外,还未停稳,明黄色的衣摆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皇帝迈开大步往前走,贴身伺候的太监小跑才能跟上去。
不多时,宁悦兮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偏殿的帘子从外头被打起,一抹明黄色映入眼帘。
来者是谁,不用猜也知道了。
当今皇上秦洵乃大行皇帝之七子,生母丽妃乃先皇后亲妹,因先皇后无所出,赵家便将幺女亦送入宫中,丽妃姿容绝色,入宫后宠冠后宫,不到一年便诞下一子,两年后又诞下一女,十年间一直荣宠不衰,秦洵被养在皇后膝下,若是没有永昌十年那场赵氏通敌卖国案,他本该被立为太子。
因为此事,赵皇后和丽妃相继薨逝,秦洵从天之骄子一夜之间跌落尘埃,在宫中受尽冷眼,遭人欺凌,无人瞧得起他。
在先帝众多皇子中,他原本是最没希望继承皇位的那个,谁也没料到他能在残酷的夺嫡战争中脱颖而出,永昌二十年废太子秦淳谋反,他与大将军杨显风里应外合,带着三千私兵杀入皇宫,活捉废太子,救下垂危的皇帝,此后便顺利继承了皇位。
秦洵为人果决狠辣,杀伐决断,又兼资文武,知人善任,在朝堂上恩威并施,经过他两年的治理,宸国官员大改奢靡之风,吏治逐渐清明,同时外患已被击退,国家才有安定之象,谁知废太子余孽死灰复燃图谋造反,他掀起了血腥残暴的剿灭之举,故而众人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有人说他是明君,有人说他是暴君。
如今这个人就在她眼前。
他不是要召见自己的夫君么,怎么来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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