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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关切的语声中带着由衷的求恳,却低着头,叫人瞧不见目光。

延和帝叹声垂着那碗只余微温的粥,拿调羹舀了一勺,放在口中抿嚼,似乎食不甘味,眼中更闪过一丝颓唐。

“有雨又如何,普天之下不知多少人连这个都吃不上,朕能有一碗,已经很好了……上有德,则德行天下,这雨是上天之德,朕?何功之有?”

萧靖依旧不抬头,在他膝腿的穴道上或轻或重地按压:“奴婢只听过‘君父如天’,主子就是我大周朝的天,是四方亿兆子民的天,上天之德便是主子的圣德。”

“哈哈哈,好一张巧嘴。”

延和帝被这话逗得欢然大笑,苍白的脸色也泛起淡淡的红晕,又像被他正按到快意处,身子向后仰,阖眸轻吐出一声舒泰之极的长叹。

笑声并未持续太久,很快便沉落下去。

“有些日子没见你了,外头怎么样?”

说了那么多,这才有点扯到正题上。

萧靖并不着急,替他将十方云履脱了,继续按那两只稍显枯瘦的脚:“没什么要紧事,主子不必忧心,若奴婢连这点差事也办不妥,那就该领责罚了。”

“罚?宫里上下就属你猴精,罚谁也罚不到你头上。”延和帝佯做不悦,脸上的笑却又深了几分。

萧靖也半仰着头挑了下唇,一副小儿般恃宠打诨的神气:“主子金口玉言,今儿既然说了,以后不管怎么着,可都不许责罚奴婢。”

“讨打的嘴!”

延和帝扬手在他肩头半轻不重地拍了下,笑容收敛,将那碗吃了一半的粥搁在边上:“好,朕吃也吃了,笑也笑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主子多心了不是,没什么要紧的事。”萧靖低头继续替他按脚,“东厂有几份塘报正好送过来,奴婢想请干爹先过目,等规置好了再呈给主子……”

“行了,要是没有急事,几时见你这身行头就闯进来?不用瞒朕,到底什么事?”延和帝斜他一眼,和缓的语声略带不耐。

前边垫了这么多,话终于赶到了点上。

萧靖起身退后两步,恭恭敬敬地伏地跪倒:“主子明察,确实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奴婢不敢瞒着,所以特来回禀。是刚进宫的丽妃娘娘忽然病重。”

“丽妃?”

延和帝有一霎的怔懵,随即已悟出是谁,笑意在脸上一扫而空,半晌才嗓音沉沉问:“什么时候的事?”

“回主子,就是后半晌从坤宁宫出来的时候。奴婢也是听的回报,情形不大好,说是人一直发热,还吐了好几回,这会子已卧床不起了。”

萧靖伏在地上没动,目光斜斜地向上移,嘴上说出“坤宁宫”三字时,瞥见那只按在座沿上的手猛地握紧抽颤了下。

一阵劲猎的风猛地涌开几扇侧窗,在精舍的雕梁间呼啸盘旋,万马齐喑般的雨声惊破了所有的宁静。

延和帝身上宽大的青布道袍也霎时间鼓胀如帆,鬓边的散发遮住了眼,面前是一片纷然乱象。

好半天风才渐小,延和帝泥塑似的坐在那里,木然动了动唇:“去,传朕旨意,就算有一分指望,也要把人救活!”

——————

风雨无边,天空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萧靖刚过景阳宫的二进仪门,就听隐隐听到哭声隔着老远传过来。

借着灯火朝后进的院落望,寝殿那里是一片昏黄的光,活气也淡得迷离恍惚。

他紧锁着眉头一路走过去,转向西首暖阁,推门而入。

那里面昏漆漆的,几乎跟不掌灯没多大分别,靠内墙的雕花牙床前跪满了一票人,都是从南姜随贡过来的侍婢,有些个已经哭得不成样子。

萧靖被那片哭丧声聒得头痛,揉了揉额角,挥手叫一个不留全都搀了出去,这才盘捻着流珠串子走到床边近看。

被窝里的人除了闭着眼一动不动外,跟白天见时没什么两样,但仔细瞧,鼻翼两侧凝脂般细白的皮色间竟泛着淡淡的青紫。

“看出什么来了?”他紧盯着那张昏迷中犹显惊艳的脸问。

尚药局的领班监丞垂首立在一旁呵腰:“回督主,从表象上看是外感风邪,肺闭咳喘,内热侵袭入肺,气脉不通,引至厥症昏迷。但依奴婢看,这邪气未必全是着风所致,兴许碰了什么杂异敏感之物也说不定,究竟如何,奴婢不敢断言,但瞧这症状却是凶险,照眼下的情形,只怕有性命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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