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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楼知春被请来了木樨堂。
他甩着扇子,大摇大摆地晃进来,一会儿摸摸高几上的吊兰,一会儿俯身看墙上挂着的字帖,简直像是过来玩的。
“上回来时还没注意,侯爷,你这儿怎么这么普通,连一件名贵的瓷器都没有,就这兰花也是便宜货,怎么着也得搞一副名家的字画镇镇场子啊。”
李韬喝着新茶,斜睨他一眼:“那下次就请楼大人给我写一副。”
楼知春拱手:“侯爷太抬举我了,我那几个字可难登大雅之堂。”
李韬一笑,心说:算你有自知之明。
“侯爷特意找我过来,是有要事了?”
李韬点头,示意他坐下。
“刚刚得到消息,今年秋闺的主考官蔡兴涉嫌陷害,他冤枉考生戚衡舞弊,将其下狱,屈打成招,取消了戚衡的名次。”
楼知春皱眉:“戚衡?这名字听着怎么有点耳熟......那这次秋闺,他拿了什么名次?”
李韬看向他:“第一。”
楼知春一怔:“我怎么记得你那侄儿......”
李韬往后一靠,两手交握:“这倒无所谓,你可知——蔡兴为何要将戚衡下狱?”
楼知春摇头。
“戚衡原是苏州戏班子的旦角,有一回登台演戏被佟安看上,结果戚衡性情刚烈,不愿屈服,当地知府和那戏班子因此得罪了佟安,他们迁怒于戚衡,就把人打了一顿赶出了苏州。”
楼知春冷笑:“明明满城的衣食父母,却天天干一些死了全家的事情。所以,这蔡兴是知道了此事,想通过陷害戚衡来讨好佟安?”
“不错,”李韬道,“戚衡虽然出身不好,却很有才华,这次秋闺本来是他得第一,我看了他的文章,此子若进会试、殿试,不出意外,会拔得头筹。”
楼知春:“侯爷既然得到了消息,想必是......此事已经败露?”
李韬颔首:“戚衡有个大哥,是个生意人,他知道弟弟被人冤枉,错失解元,一心想为戚衡翻案,已经在京城待了一个月。”
“那戚衡呢?”
“放心,他们兄弟二人都已经被我安置在了安全的地方。”
楼知春松了口气:“那就好,佟安背后毕竟还有东厂,那可是一群豺狼虎豹,他们若是得到消息,绝对不会放过戚家兄弟。”
他一顿,看着李韬道:“那侯爷今日找我过来是为了什么?”
李韬沉默片刻,开口道:“戚衡的状纸在我这儿,现在的问题是——东西该交给谁?”
楼知春不解:“那当然是叶......”
他想到什么,蓦地一滞:“侯爷的意思是不能交给叶廉?”
“叶廉和佟安是敌对不错,可叶廉和佟安不一样,他看得可比寻常人都远,”李韬缓缓道,“乍一看,此事是他们打击佟安一党的大好机会,可是,叶廉多半不会出这个头。”
“有道理,”楼知春沉吟,“朝中叶、佟两党互相制衡,好歹是个不相上下的局面,若是叶廉出手弹劾佟安,太给有心之人忌惮了,而且往后若是他一家独大,皇上肯定不会乐意看到。”
“还有,叶廉手中尚有兵权,”李韬屈指敲了敲桌子,“皇上恐怕是宁可佟安削了叶廉,也不愿看到叶廉在朝中独大。如今,没有哪个第三党能在佟安失势后抗衡首辅大人,只除了......”
楼知春眼睛一亮:“太子!”
李韬微微一笑。
楼知春来回踱步,越走越快,俊容兴奋得发红:“没错,太子根基不稳,眼下缺的正是这一把火,再说,若是太子去向皇上递交状纸,此时更是事半功倍,皇上还能名正言顺扶持太子一把,这不也是皇上最想看到的吗!等一等,既然你都想明白了,到底找我来做什么?”
李韬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开弓没有回头箭,这状纸一旦到了太子手里,你我往后对外,就是太子一党,你要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呵,谁要后悔,谁是王八!”
楼知春说完这句,打量他神色道:“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太子不是善茬,你这么帮他,他也不一定会记你的好,说不定,反倒会因此对你颇多忌惮。”
李韬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想成事,自然得承担风险。”
话音刚落,王岩进屋禀报道:“侯爷,表小姐在忠勤伯府出事了。”
忠勤伯府。
苏允之受伤后,马上被伯府的下人扶去了客院,齐夫人、黄氏、苏夫人也都闻讯赶来。
齐嫣然、孙茹雪、李宜华和其余几位小姐都在院里等着,三位夫人直接进屋来察看情形。
齐夫人焦急道:“怎么样,大夫看过没?”
“看过了,应姑娘背后伤得很重,有些枝条荆刺扎进了肉,得先从外面把大的刺都拔了,才能脱了衣服看伤,不然牵扯到伤口,怕加重伤势。”
齐夫人听得直皱眉:“怎么会这样......”
没想到今日会出这样的事,她看了一眼床边默默坐着、满面惨白的苏蔺真,却又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若是苏家这位毁了容,事情就更大了。幸好应怀玉反应得够快,可是话说回来......这应怀玉瞧着不中用,却竟在紧急关头牺牲自己去保护别人,真令人意外。
从未听说过苏家与平阳侯府有深交,或许......是这丫头有心攀附苏家?
黄氏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眼下见大家都眼睁睁看着,只能坐在床头抹眼泪,一副肝肠寸断、心疼不已的模样。
不过,她心里头想的,则是另一番光景。暗道应怀玉这丫头抽的哪门子疯,竟然为了保护那苏家小姐把自己伤成这样,真是个麻烦精。
苏蔺真一见苏夫人过来,立马落下眼泪,靠进对方怀里。
“娘,应妹妹她是为了救我才会......都怪我,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不听话凑到那花前面去,就不会这样了......都是我......”
苏夫人摸着她的背:“真真,你先不要哭,让娘过去看看应家姑娘。”
“好。”苏蔺真立马擦了眼泪,点头退开。
苏夫人走到床前,看到床上之人的情形,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苏允之穿的是浅色素裙,背后被血色浸染,肉眼可见扎进皮肉的荆枝就有四五根,更不提那些细微难察的小刺。
苏夫人一想到她是为了护着苏蔺真才会受这样重的伤,眼睛一下就红了。姑娘家的皮肉最为娇贵,破道口子都要当成大事,如今她背后伤成这样,得有多疼?
这时候,大夫拿着烫好的剪子走了进来,又让两个丫鬟按住了苏允之。
苏夫人看到苏允之侧首咬住了嘴唇,一滴泪从面颊上滑落,心里猛然一揪,走上前去握住了她放在床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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