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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侯府,木樨堂内。
四下静得异常,屋外?突然传来男人低声说话的声音,带着些许口音,似乎……是苏南口音。苏允之透过窗,看到晃动的人影和闪烁的火光。
羽扇两腿发软:“小姐......”
苏允之握了握她的小臂,想要抚慰她一声,却开不了口。
她自己的手也在发抖。
说话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分明是朝着这边过来了。
她心念一动,院子里的暗卫虽然不多,但既是李韬留下守卫的人,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手,结果?这么快就被冲破了,而且也没听到什么打斗的动静。这群人想必是早有准备,用了别的法子。
门被推开了,来人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屋里一下子涌入了七八人,其余人都留在了外?头。
这些人都身穿飞鱼服,身材高大,因为屋里药味极重,有几个人还捏着鼻子。
为首之人目若寒星,鼻梁高挺,只是蓄着浓浓的须髯,看不清容貌。他看到苏允之等人,有些惊讶,一顿过后,掏出腰牌:“锦衣卫抓捕逃犯,这儿是平阳侯的地盘吧?戚衡在哪儿!”
苏允之流露出惊慌失措之态:“谁......谁是戚衡?你们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这样闯进来!”说完就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那人仿佛轻蔑一笑?,很快又把嘴角压下去:“他想給你们侯爷报假信,肯定是来这儿,来人,进去搜!”
旁边的家仆忙道:“官爷且慢,你们在这屋里得把口鼻蒙住,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进来啊!”
那人抬手止住底下人的动作,盯着他们几个:“什么意思?”
“咱们小姐前一阵......不小心感染了时疫,”家仆道,“之前已经传死过好几个下人了。”
那几人脸色一变,后面有一人道:“怪不得这屋里这么臭!”
为首之人看了給丫鬟扶着的苏允之一眼,见她眼下发青,印堂发黑,一副站不住的病死鬼模样,却仍然有些将信将疑:“她得了病,怎么还敢到处乱晃!”
“是侯爷把木樨堂让給咱们小姐住了,小姐的病得严加看护,木樨堂设有屏障和护卫,就是为了隔离好小姐,免得把病传出去,也是为了压住消息。”
那人皱眉,正好看见苏允之咳嗽以后拿开的帕子上?沾着血迹,脸色一沉,回?头命令道:“进去搜,都蒙好口鼻,小心着些!”
三四个人忍咬牙冲进了内间,都抬着手臂挡着脸,满脸的晦气。
里面很快传出翻箱倒柜的声音,羽扇扶着苏允之的手微微发紧。
苏允之看她一眼,示意她稳住。
不多时,那几个人就跑了出来:“老大,什么都没有,人真的不在这儿。”
苏允之目光一闪。
为首之人咬牙吐出一口气:“你们侯爷现在住在哪个院!”
家仆忙道:“往东走,琳琅轩。”
“走!”
苏允之紧紧盯着他们转身往外?的背影,手心已有汗意。
那几人出了屋,正要离开院子,忽然有个手下抓着一个老头儿扔到了他们跟前:“老大,这个人是大夫,说是被派到这里给人看伤的。”
苏允之在屋里,听到外面人的说话声,当即变了脸色。
“看伤?”那人眉毛一拧,顿时明白过来,眼里当即浮现出冷怒之色,“好啊,被诓了!”
他提刀转身,要往里冲,身侧的一个手下却突然被一支破空而来的箭矢刺穿了咽喉,当场毙命!
院内众人大惊,纷纷拔刀,却见四面院墙上?露出了一排排黑黢黢的弓箭,寒光凛凛。
此时,院门被打开,有一人站在门口,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平阳侯!”
李韬抬手,黑色的箭矢如疾雨簌簌落下,不消半刻钟,院内就已倒下了一大片。
他穿过地上的尸体,径直往里。
此时,突然听得轰隆一声巨响,烟尘四起,刹那之间仿佛天地都为之震颤。
李韬面色一变,抬脚踹开了门。
“侯爷!”那家仆冲了出来,声音悲切道,“表姑娘......被贼人劫走了!”
王岩跑上?前:“大人,掳走小姐的应该是贼首,对方是用火.药炸开了墙......”
他话未说完,看到李韬的脸色,猛然一窒。
从前,不论是面对什么样的局面,王岩都没有见李韬露出这样的神色。尤其老侯爷去世?以后,李韬表面上永远是谦和温润,实际却处处透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漠意味,只让人觉得深不可测、难以捉摸。
此时此刻,看到他眼里的东西,王岩才恍惚感觉到……他其实也是一个有血有肉之人。
李韬面色阴沉:“追——”
苏允之四肢百骸都渗着浓浓的倦意,想要昏天暗地歇一回?,却又冷得无?法入睡,如此半昏半醒,直到一股刀割似的寒风扑面袭来,整个人颠动起来,才猛然惊醒。
眼前一片浓黑,马蹄声仿佛也在迎风颤抖。
她坐在马上?,紧紧贴着一块发烫的硬物,当即挣动起来。
一个带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再动一下,我就在这外?面办了你!”
苏允之一窒,这个声音……
她猛地打了个哆嗦,方才晕厥以前的种种情形,霎时涌入她脑海。
刚才李韬突然现身,此人又识破了她的计策,便拿迷药将她迷晕掳走了她,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知。
醒过来一看,人已经给他扣在了马背上?。
苏允之趴在马背上?,被剧烈的颠簸刺激得近乎晕厥。此时,远处传来马蹄的声音,又有隐约的火光自天际燃起。
她倒着头,费力地睁眼去瞧,朦胧之中看见有七八人疾驰而来。
为首的那人,似乎、似乎是……
她喃喃了一声。
贼首早就察觉有人追来,丝毫不见慌张,反而轻轻一笑?道:“好啊,反正今日横竖活不成了,能拉这么多人给我陪葬,还真?是捡着便宜了。”
苏允之一惊:“你要做什么……”
那人笑?而不语,高喝一声,更大力地挥动马鞭,双眸映出寒冷的光芒。
苏允之望见他嘴角的弧度,心头发凉,张嘴冲着后面大喊:“别过来,有陷阱!”
然而那叫喊如同一团棉絮,迎着烈风飘散,霎时间了无?踪影。
那人低笑道:“省点力气,就你那点猫叫,他们是听不到的。”
苏允之怔怔地仰首望着后方的火光,和那一抹渐近的身影,心头被巨大的阴影所笼罩,几乎窒息。
那人一路骑马至山崖顶,把苏允之扯下马,握住她肩膀将人拖到了悬崖边。
此处是凤阳山凌月峰,孤绝无?木,寒风凄彻。二人立在最高处,背后是万丈悬崖,一眼望落,黑雾沉积,深不可测。
火光和马蹄声越来越近,人影逐渐清晰。
李韬和王岩正带着几个暗卫飞奔而来。
他的脸上一丝神情也无?,目光幽深,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那一抹粉白的裙影。
苏允之身旁这贼首眯了眯眼道:“平阳侯竟然如此看重你,你真?的是他的外?甥女?不会又是骗我的......”
须臾之间,李韬几人已飞奔至他们跟前。
李韬下马上前,睨着那人道:“放开她。”
对方眸光一转,一笑?道:“行啊,侯爷用自己来换就是。”
苏允之一滞,立马就要张嘴说话,却被这人察觉,暗中封住了穴道。
他一抬手又道:“侯爷武功盖世?,又奸猾狡诈,非常人能比,您就这么过来,我可不放心。”
“你想要怎么样?”
他从兜里掏出个黑色瓷瓶,手一颠,把瓶子抛了过去。
李韬伸手接住,就听他道:“我要看着你把它?吞下去,才能放心。”
王岩大急:“侯爷不可!”
这时候,那贼首恶意地扯了扯绳子,苏允之登时一个趔趄,李韬眼见,眸光一动,毫不犹豫地把药丸吞进了嘴里。
“侯爷!”
苏允之怔住。
“这就对了嘛,除了拿侯爷自己来换,别无他法,我奉劝你们不要铤而走险,”那人举起手中的麻绳,“看到了吧,谁要是敢跟我偷奸耍滑,我就跳下去,拉着这小骗子和我一块死。”
苏允之望着不远处的李韬,看着他身旁身后这些人端凝的面孔。
这会儿她已经感觉不到冷,只觉得心口烧热。
“好了,麻烦侯爷——慢慢地走过来。”
李韬缓缓地朝悬崖边走过去,眼里映出对面之人的身影。
鬓发散乱,衣衫带血,纤细的影子像纸上的一笔轻墨,似乎随时都会随风散去。
他的脸色更冷。
然而,就在李韬靠近过去的刹那,贼首脸上浮现出一丝诡谲的笑?容,下一刻便往后仰倒,抱着苏允之往崖下跌去!
这万丈悬崖像是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巨蟒,迷雾深深,要将所有生息悉数吞没。
苏允之看到李韬飞身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回过神时,发觉自己已经给他半搂在怀中,但又有一半身子受制于另一人,三人诡异地靠在一处,离得极近。
周身一片漆黑,冷风如刀,有呼啸的声音从脚底喷涌而出,如鬼怪在哭嚎。
苏允之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眼前之人眉眼如玉,面若寒霜,他身上深紫色的缎袍在风中浮动,像一片虚幻的魅影。
贼首目露得逞之色,竟从背后掏出一把匕首,直刺向半悬凌空的李韬!
李韬巍然不动,就像完全没有看到那把横出的匕首一般,只一眨不眨地盯着苏允之。
苏允之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胆子,竟在那匕首将要碰过去的瞬间,低下头狠狠一口咬在了对方的手腕上?。
这一下,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本来那人腾空之下,一手制着苏允之,另一手刺杀李韬,已经很是勉强,被她这猝不及防的一咬,手腕剧痛,动作不得已慢了下来。
李韬瞳仁一缩,飞快出手,竟伸手折了对方手腕,夺过那匕首,径直割断了苏允之腰上绑着的麻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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